正文 第五章 萬泉河水清又清(3 / 3)

萬裏梅掛完了水,拔了針頭坐起來,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裘小芬,她朝她友好地笑了笑,說:“來看病啊?哪裏不舒服啊?”裘小芬說:“不看病。”我們這才回頭發現了裘小芬,我一激動就說:“小芬,等你半天了。”裘小芬朝我淺淺地一笑。她的笑也不像劉玉,劉玉是那種燦爛的徹底的從骨子裏頭笑出來的笑,裘小芬的笑很溫和,也比較淺,看她笑的時候,我總是捉摸不透她的笑是從哪裏笑出來的,但我感覺不是來自她的內心深處,最多隻是從臉皮後麵笑出來的。當然這話我不能說出來,更不能往心上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裘小芬不是一個陰險的人,她的笑淺一點深一點是無所謂的。我甚至有點埋怨自己,為什麼一看到裘小芬就要拿她和劉玉作比較,連她的笑我都要挑剔,這是我的不是。

萬裏梅一聽說這個人就是裘小芬,立刻收起了笑容,尖起眼睛渾身打量裘小芬。裘小芬倒沉得住氣,任她去看,她仍然淺眯眯地笑著。在這一點上,她也不像劉玉,劉玉要是不自在了,會馬上說出來——咦,怪了,我又說到劉玉了,劉玉真是個掃帚星,趕也趕不走她?

萬裏梅見裘小芬不搭理她的挑釁,就主動攻擊了,她將裘小芬上下打量了一遍,不滿意地撇了撇嘴說:“上看頭,下看腳,身上衣裳隨便著——你看看你的頭,梳得什麼樣子?”又把裘小芬的手指並攏了看看,然後抓過來讓我看,說:“萬醫生你看看,手指縫這麼大,敗家漏財的。”萬裏梅竟然當麵這麼說裘小芬,我雖然知道她並不是惡意,至少她的惡意不是對我的,但裘小芬是我的對象,對裘小芬的惡意就是對我的惡意,我覺得我不能再客氣了,就說:“萬裏梅,你自己病得這麼麻煩,就多管管你自己的身體,少管管別人的事吧——”我口氣激烈,臉色也不好看,可萬裏梅對我永遠是和顏悅色的,她朝我點頭說:“萬醫生,你說得對,別人的事情我才不管呢,我要管好我自己的身體,但是萬醫生的事情我是一定要管的,我哪怕自己命不要了,我都要管。”我急得說:“這沒有道理的,這沒有道理的。”萬裏梅說:“怎麼沒有道理?我這條命是你——”她說到一半,忽然就停了下來,一停下來,屋子頓時就靜了,大家就聽到一陣古怪的聲音,吭哧吭哧的,開始我們都不知道聲音從哪裏發出來,正要四處尋找,就聽塗醫生大喊一聲:“不好!”我們說話的時候,塗醫生一直心事重重地看著牆發呆,但他比我們靈敏,“吭哧”聲一出來,他就意識到出問題了,是那個哮喘病人病情危急了,一口痰堵住了他的氣管,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眼看著他的臉色越來越紫,漸漸地紫得發黑了,喘得身體一仰一合,一仰一合。塗醫生趕緊把他扶起來,拚命拍他的後背,但是痰拍不出來,反而嗆得更厲害了,塗醫生到底是有經驗的,臉色發白連聲道:“不好了,不好了,要出事情了——”我更是慌得手腳冰涼而麻木,嘴裏機械地道:“那麼怎麼辦,那麼怎麼辦?”塗醫生說:“快把他的痰弄出來。”看起來他想用手去摳他的痰,一根手指已經送到病人的嘴邊,可是想了想又覺得手摳不是個辦法,又把手指收了回去,我一急之下,想起從前在公社衛生院學過的知識,趕緊把病人放平了,湊上去用我的嘴對準他的嘴,我還聽見曲文金和裘小芬同時在說:“你幹什麼?你幹什麼?”萬裏梅不懂裝懂地說:“人工呼吸。”我一邊在心裏嘲笑著她們,一邊用勁吸卡在病人嗓子裏的痰,病人嘴裏一股痰腥味腥得我差點嘔吐起來,我隻好捏著自己的鼻子,屏住呼吸,隻覺得肚子裏翻江倒海,連腸子都要翻轉了,我一狠心,把嘴尖了一直伸到了他喉嚨口,死勁一吸,就感覺一塊滑膩膩的東西“嗖”地一下到了我的嘴裏,我“哇”地一下吐在了地上,一口又黃又濃的痰就趴在大家的眼前。明明是一口髒東西,但大家還忍不住去看它,看了一眼不夠,還要再看,我想去漱漱嘴,就聽到裘小芬在問:“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曲文金說:“戲膽,戲膽(是痰)。”萬裏梅說:“怎麼是膽,是痰。”我就看見裘小芬按住了自己的喉嚨口,說:“這是誰的痰?”我指了指喘過氣來的病人說:“他的。”我的話音未落,裘小芬立刻尖聲叫道:“惡心得來,惡心得來,惡心死我了!”接著又聽她“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她吐的東西好多,有一大攤,我下意識地一看,這是她吃的早飯呀,稀飯已經化開了,是白糊糊的一攤,但是蘿卜幹還沒消化掉呢,還是一整塊一整塊,黃兮兮的。我差點想跟她說你吃的是咖喱蘿卜幹吧,可裘小芬還在惡心,還要吐,她已經把早飯都吐出來,肚子裏再也沒有東西。她還能吐什麼呢?我想弄杯水給她壓壓翻騰的肚腸,不料我的水還沒有倒出來,就聽裘小芬“嗷”了一聲,轉身就跑,我在後麵喊:“小芬,小芬,你到哪裏去?”沒有回答。一時間,合作醫療站裏也是寂靜一片,連一直在“呼哧呼哧”喘粗氣的病人,呼吸也平靜下去了。

也許大家都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可我沒有。我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問題,我還善解人意地想,裘小芬當著大家的麵嘔吐,還讓大家看到了她吐出來的咖喱蘿卜幹,她可能有點不好意思,就逃走了。但她還會來的。我見大家有點沉悶,就勸慰大家說:“小芬難為情了。”說話的時候,我又想到了劉玉,如果今天是劉玉碰上這樣的事情,劉玉當著大家的麵把蘿卜幹吐了出來,劉玉才不會難為情,她一定會哈哈大笑,笑得大家骨頭都會發麻發酥。我又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劉玉。可是裘小芬不是劉玉,我為了批判自己的可恨的聯想,趕緊又替裘小芬補充了一句,我說:“她麵皮薄。”我說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在心裏反過來批評劉玉麵皮厚。可是大家聽了我的話,並沒有反應,他們麵麵相覷,沒有人回答我的話,隻有塗醫生“哼”了一鼻子。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裘小芬從此就一去不複返了。

過了些日子,又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叫許琴英。琴英不是我們後窯村的人,她是公社供銷社的營業員,雖然還是農業戶口,但她的工作比農民要好得多。介紹人跟我說,要不是你當醫生,琴英是不肯跟你的。琴英卻知書達理地對我說,她找對象主要不是看工作而是看人品,還看長相。她這麼說,我聽了很高興。雖然我對她的長相稍有一點點意見,但因為她的為人好,她還說我長相好,就把我的這一點點意見全給抵消了。

我全心全意地進行著我的第三次戀愛。現在我們的戀愛地點跟前兩位對象不一樣了,那時候劉玉和裘小芬總是跑到我們合作醫療站來,當著大家的麵,談也不好談,想親熱一點也不好做。現在我們到公社去,我們可以避開大家的眼睛,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可偏偏這一陣合作醫療很忙,天氣越來越冷,感冒咳嗽發燒的人特別多,我幾次想溜都被塗醫生喊住,好幾次跟琴英約定了時間見麵我都沒能去成,琴英在冷風裏抖抖簌簌等我一個多鍾頭,最後她生氣了。我跟她說明情況解釋我的為難之處,琴英懶洋洋地說:“我無所謂的。”其實我聽得出來,她是有所謂的,我隻好保證說:“下次再也不會讓你空等了。”可是我的保證得不到保證,病人總是不合時宜地把我絆住了,他們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總是壞了我的好事。

有一天我又和琴英約好了,下午去供銷社接她下班,再陪她一起回家,正好見見她的父母親。這件事情被我早早地宣傳出去了,大家都為我高興,曲文金還囑咐我要備禮品上門。可我身上沒幾個錢,思來想去,不知道什麼東西最價廉物美。馬莉過來塞給我兩個大鴨梨,往左邊口袋放一個,往右邊口袋放一個,我問她幹什麼,她說送給我對象吃的,叫我一定要交給琴英。我覺得馬莉好像一下子長大了,我謝過馬莉,小心地揣著梨就出發了。

可是這一天我又沒能準時出現,我剛要出門時,來了一個重病號,我和塗醫生一起把他送到公社衛生院,等病人搶救過來,一切安置好了,天都黑了,我趕到供銷社,哪裏還有琴英的影子。我猜測琴英可能直接回家去了,我就按照琴英先前告訴我的地址,去找琴英的家。

琴英的家在離公社大約十裏地的一個村子裏,我膽戰心驚地走在天寒地冰的黑夜裏,心裏總有些不好的預感,覺得要發生什麼事了。路上我經過一個墳堆,墳堆很大,我走了很長時間也沒有走出來,我估計是鬼打牆了,便停了下來,運了運氣,想看看月亮和星星以辨別方向。可是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天上陰沉沉的和地上的墳堆一樣。漸漸地,風聲中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以為是琴英,剛要張口答應,忽然間就一個激靈,想起老人常說,夜裏經過墳堆如果聽到有人叫喊名字千萬別答應,那是鬼在叫你呢,你一答應,他就把你索去了。我緊閉了嘴巴,堅決不答應,卻又擔心真是琴英在喊我,我不答應她,她會不會生氣?心裏就這麼猶豫著,害怕著,最後我終於找到了去往琴英家的路,在黑下來的天色中隱隱約約看到了琴英家的房子時,我心中一喜,腳下就踩空了,掉進琴英家門前的河裏,凍成了一個塊冰。爬了半天才爬上岸來,這時候天又下雪了,我頂著一身的冰雪,摸到了琴英的家,我去敲院門,發現院門開著,我心中又一喜。可還沒喜過癮呢,一隻大黑狗竄了出來,它並不汪汪大叫,隻是對著我張開了大嘴,喉嚨口有呼嚕呼嚕的聲音,我驚嚇之中又想起會叫的狗不咬人的老話,更是三魂嚇掉了兩魂,趕緊想逃開。可我不能逃開,這是琴英的家呀,我是要進去,而不是要逃開。我隻得壯著膽誕著臉皮對大黑狗說:“你別咬我,我是你家自己人。”大黑狗不相信我,我又低三下四地說:“我是你家的女婿哎。”大黑狗不再呼嚕了,側著腦袋看了看我,它竟然相信了我,身子歪了一歪,給我讓開了一條路。這時候屋裏的人聽到院子裏的動靜,就開了房門出來了,借著屋裏照出來的燈光,我看到的是一個老太太,我估計她是琴英的媽媽,我想向琴英的媽媽介紹一下我自己,可是我凍得上下牙齒直打架,根本就說不出話來,我又穿得破舊,琴英的媽媽以為我是個叫花子,她又把琴英的爸爸叫出來看我。他們很可憐我,琴英的媽媽說:“唉,這麼冷的天,還出來要飯?”琴英的爸爸說:“你跟我來吧。”他們把我引到他們的灶屋暖和暖和,還給了我一碗剩粥,粥雖是剩的,卻很熱,我又餓又冷,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那碗粥,渾身才暖了一點。這時候我就聽到了琴英回來了,我聽到她媽媽跟她說:“英啊,來了個叫花子,大概掉在河裏了,身上都是冰,在灶屋給了他一碗粥。”沒聽到琴英的回答,過了片刻,琴英和她媽媽一起走在灶屋門口探了探頭,琴英看到了我,頓時呆住了,我一激動,剛想喊她,可她忽然轉身就走,我急了,喊道:“琴英,琴英!”琴英的母親奇怪地問道:“英,這個叫花子認得你?”琴英說:“我不認得他。”我大急,又說:“琴英,你不認得我了?我是萬泉和呀!”琴英冷冷地說:“萬泉和?誰是萬泉和?”琴英的母親才想起來,說:“英,萬泉和?他們給你介紹的那個對象不是叫萬泉和嗎?”琴英說:“媽,你搞錯了。”琴英拉著她的母親走了,把我一個人撂在灶屋。灶屋裏暖和,我身上暖了,心卻更涼了。

我的手被口袋裏的什麼東西擱著了,才發現馬莉給我的兩個大梨竟然還在口袋裏。我走出灶屋,看到琴英家房間裏燈亮著,但是門關得鐵緊,我沒敢再去敲他們的門,我把兩個梨掏了出來,放在琴英家門口,我聞到了梨的清香,咽了口唾沫,喃喃地說:“琴英,不好意思,沒有什麼東西給你,隻有兩個梨。”我就一個人孤零零地往外走,大黑狗倒很熱情,默默地送了我一段路,最後我看不見它了。

我回到家,天已很晚了,曲文金他們還沒有睡,還在等我的好消息呢,但一看我走進去時的模樣,他們好像什麼都知道了,什麼話也不說了。倒是我覺得不過意,我安慰他們說:“沒事的,雖然我跌在河裏了,但琴英還會來的,我還給她送了禮。”曲文金問我送的什麼東西,我說:“是兩個梨,兩個很大的梨。”曲文金尖叫起來:“萬醫心,你要喜(死)哪,哪有相親送泥(梨)的?”裘金才不懷好意地看了看我,說:“萬泉和,送梨就是分離的意思嘛,你是有意送的吧,你嫌琴英長得不好看是不是,我早就看出來了。”我正張口結舌,馬莉“嘻”地一聲笑,心滿意足地回家睡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送了梨,琴英果然又離開了我。

日子過得真快,自從劉玉走了以後,自從裘小芬和許琴英的事情沒有成功,我先後又談了幾個,其中還有兩個幾乎是同時期的,但這不能怪我品德不好,腳踩兩隻船,而是兩個介紹人為了爭先,在差不多的時間一起找上門來了。我這個人你們知道的,心腸軟,不好意思回絕別人的好意,就答應兩個都見一見。開始我想得很簡單,兩個人放在一起,總可以產生一個比較,我就揀比較好的那個就行了。可是見了麵後,我就不知道選擇哪個了。坦白地說,兩個我都喜歡,我無法拿她們作比較,如果硬要作比較,我就不由自主地將她們分別地與劉玉作比較,該死的劉玉,到現在還陰魂不散。當然,我雖然會拿她們分別和劉玉作比較,但我隻是比較出她們和劉玉的不同,不會比較出她們不如劉玉的地方,我總是看別人的優點多於看別人的缺點。所以在那一段時間,大家都說我交了桃花運,兩個大姑娘三天兩頭輪番著來找我,讓一直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塗醫生,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我還問過塗醫生,問他喜歡兩個中的哪一個,塗醫生朝我看看,說:“你都挑花眼了。”其實我知道他也花眼了,他也說不出到底哪個比哪個更好些。在相當長的一段日子裏,我們合作醫療站就像一朵盛開的花兒,美麗的蝴蝶們老是往這裏飛。幸好吳寶早就走了,要不然不知道他又製造出多少個劉玉來。

可是雖然吳寶走了,有一個人卻常常來,他就是一直擔任著大隊支書的裘二海。他也像一隻花蝴蝶,聞到這兒有花香,就撲閃撲閃翅膀來了。當然,他聞到的香,是姑娘們身上發出來的,而姑娘們聞到的香,是我身上發出來的,她們是來聞我的,最後卻被裘二海聞了去。

其實那時候我很傻,我並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必然的聯係,我隻是奇怪,為什麼我的對象最後總是會走掉。好像是劉玉的病傳染給後麵的幾個人了,幾乎每次都是和劉玉一樣的經曆,開頭她們都是高高興興來找我的,但最後她們又如出一轍地拋棄了我。這些失敗的經曆說出來讓我臉紅,不說也罷。

我不斷遭遇挫折,有點泄氣了,但萬裏梅一點不泄氣,她一如既往地熱心替我張羅對象。有一天她又帶來了好消息,我就趕緊替她打上針,等水滴得正常了,萬裏梅就可以說話了,正在這時候,馬莉一陣風地跑進來,進來了卻又不吭聲,也不看別人,隻是瞪著兩隻死魚樣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萬裏梅。我正急等著萬裏梅說出最關鍵的內容,想快點把馬莉打發走,所以我趕緊說:“馬莉,你有事情嗎?沒有事情你出去玩吧,這裏是合作醫療站,閑人多了影響病人休息。”馬莉說:“我怎麼沒有事情,我有事情。”我正要問她有什麼事,馬同誌已經追了進來,一看馬莉果然在,氣道:“叫你複習功課,你又跑到這裏來,這裏又不是戲院,有什麼好玩的。”馬莉說:“我肚子痛。”馬同誌說:“你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就肚子痛了?”馬莉說:“我就是痛了。”回頭衝塗醫生說:“塗三江,我要掛水。”馬同誌急了,說:“塗醫生你別聽她,她說謊,她沒有生病,她肚子不痛。”馬莉說:“你怎麼知道我不痛?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馬同誌說不過她,氣得一轉身出去了,邊走邊嘀咕:“我不管你了,隨便你吧。”馬同誌走後,馬莉也不說肚子痛了,她就坐在一邊,仍然瞪著萬裏梅。我們知道這個女孩是一個女的萬小三子,不好惹,都不再去注意她,我心裏急著等萬裏梅的下文,可萬裏梅偏偏閉上了嘴,不說話了,好像忘記了她剛才已經說到最關鍵的時刻了。我想提醒她,催促她,但又不大好開口,劉玉走的時候,我還嘴硬說,沒有女人怎麼啦。現在我知道沒有女人的日子真的不怎麼啦。我發現萬裏梅一直在偷偷地瞄著馬莉,我估計是因為馬莉在,她不想說,我就設法趕馬莉走,我說:“馬莉,你不上學嗎?”馬莉說:“你別找借口趕我走,我一走,萬裏梅又要給你介紹對象了。”馬莉真是個小人精,她什麼都知道,而且還一副無賴的樣子,我們正拿馬莉這個小孩沒辦法,另一個小孩裘奮英進來了,她趴在馬莉耳朵邊上說了什麼,馬莉愣了一愣,瞪了大家一眼,轉身就走,裘奮英緊追在她背後也走了。

馬莉走後,合作醫療站裏安靜了一會,我想這下萬裏梅該繼續往下說了,可等了又等,萬裏梅還是不說,我實在忍不住了,就提醒萬裏梅:“你剛才說到哪裏了?”萬裏梅卻有點茫然地看了看我,答非所問地說:“奇怪了,這個小孩一進來,我就覺得胸口悶,氣透不過來。”我趕緊給她聽聽心髒,心髒好好的,沒有什麼異常,我說:“沒什麼,很正常。”萬裏梅不理我,隻顧自己說:“這個小孩屬什麼?我跟她相克?”再也不提給我找對象的話題了。

我因此恨上了馬莉。進進出出我看見她就扭過頭去,我甚至還像女人那樣朝她翻白眼,可讓我生氣的是,我越是不理她,她越是要來跟我套近乎,她像一個被我害死的冤魂追逐著我的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