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小啞巴不是我的兒(3 / 3)

對馬莉的指責我唯唯諾諾一應俱收,倒是曲文金看不下去了,曲文金說:“馬妮(莉),這就戲(是)你沒道尼(理)了,戲(是)你自己追奶(來)的,又不戲(是)萬醫心(生)叫你奶(來)的,怎麼能怪萬醫心(生)呢。”馬莉氣急敗壞地說:“曲文金,你不站出來多嘴也就算了,你既然站出來,我就要問一問你,我們的事情是不是你去告的狀?”我以為馬莉生了氣亂栽害人,怎麼可能懷疑到曲文金身上去呢,我正想批評她,卻發現曲文金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通紅,這引起了我大大懷疑。果然,曲文金又急又亂地說:“我,戲我,不戲我,我戲戲後才己刀的——”曲文金果然知道?這事情頓時把我嚇出了一身冷汗,隻覺得背上涼颼颼的,好像有把鋼刀對在那裏,我膽戰心驚地說:“曲文金,你會做這樣的事情?”曲文金說不出話來,馬莉替她說了:“不是她,是裘雪梅!”曲文金說:“我叫他不要說的,我叫他不要說的,可戲,可戲上麵查得緊,他要戲不說出來,查到了他就要處女(處理)的。”馬莉“哼”了一聲,說:“我早就知道,你們裘家的人,個個陰險毒辣,當麵是笑麵虎,背後是中山狼,肚皮裏邊做文章,你們裘雪梅,還有你們裘奮鬥,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鳥!”馬莉終於又罵了人,曲文金本來生出來的愧意反被她罵跑了,就變成了對馬莉的氣憤,她說:“馬妮(莉)李(你)變了,以前我覺得李(你)這個人還蠻講道尼(理),蠻講義氣的,現在李(你)看看,李(你)像什麼樣子,劉玉都比你好。”不說劉玉也罷,一說劉玉,馬莉得更生氣,她先是眉眼倒豎,變成個凶神惡煞,片刻過後,又換了副嘴臉,臉上掛上了冷笑,說:“曲文金,我沒想說你,是你逼我說的。”曲文金說:“我有什麼好說的。”馬莉說:“你剛剛嫁過來就吃萬泉和的豆腐。”這話一出口,把曲文金鬧了個大紅臉,舌頭更刁了,結結巴巴說:“李(你),李(你),李(你)說什麼話?”馬莉指著她的胸脯說:“我看到你把萬泉和的頭按在你這裏!”曲文金更是大窘,說:“我不跟李(你)說,我不跟李(你)說。”馬莉繼續冷笑,說:“就是因為不讓你得逞,我才說我要嫁給他的。”這裏正吵得熱鬧,劉玉跑了進來,大聲地告訴我們:“哎——小啞巴會說話了。”雙胞胎跟在她的背後,也是一臉的興奮,又蹦又跳。劉玉回頭對他們說:“來,牛大虎牛二虎,說一個給叔叔阿姨姐姐聽。”小啞巴異口同聲地說道:“阿爸。”我們差一點噴笑出來,隻是顧慮不應該嘲笑聾啞人,才忍住了嘲笑,但我還是忍不住對劉玉說:“哪裏會說話,仍然還是那兩個字嘛。”劉玉卻認真地說:“不對,原來他們是這樣說的:阿——爸,現在是這樣的:阿爸,你們聽出來沒有,中間沒有停頓了,他們會直接喊出阿爸來了。”她正說著,小啞巴突然就雙雙地跪在馬莉麵前,頭像搗蒜般地往地上“咚咚”地磕著,嘴裏還喊著“阿爸”,小啞巴這是在感謝馬莉呢,肯定又是劉玉指使的,馬莉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了,隻好轉身讓開了。小啞巴站起來,沒等他媽指揮,就直奔裏間,喊我爹“阿爸”去了。

在關門停業的日子裏,我們幾乎要麵臨忍饑挨餓的生活了,劉玉還帶著她的兩個小啞巴住在我們這裏蹭吃蹭喝,馬莉還繼續給小啞巴針灸,在最困難的時候,萬小三子給我們捎信來了,說他很快就要衣錦還鄉了,等他做完手裏這筆大買賣,他將用最大的力度來支持我們,讓我們重振雄風。

我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等啊等啊,天天朝村口的大路望啊望啊,望得脖子都長了幾公分。我們等到的最後結果,是萬小三子敗走麥城的噩耗。原來萬小三子聯係上了東北的一個塑料粒子大戶,拚上了幾年來辛苦掙下的所有錢財性命,又通過裘雪梅向銀行借了一筆的資金,以很低的價格大口吃進塑料粒子。如果事情按照萬小三子的意誌發展前進,萬小三子一轉手,就不知道是幾位數的進賬了。可是天有不測風雲,這不測的風雲又偏偏刮到了萬小三子身上,就在萬小三子集中全力進這批低價粒子的過程中,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因為同類的廠家上馬過多,產品大量積壓,幾個月前還奇貨可居的塑料粒子一下子成了三錢不值兩錢的廢物,找個地方存貨還得出租金呢。

萬小三子輸慘了,他欠了一屁股的債,眼看著無法償還了,早已經在外麵的世界混得人模人樣的萬小三子,關鍵的時刻沒有挺住,又恢複了從前的本性,拍拍屁股逃走了。

不說村裏怎麼處置萬小三子的債務了,我們自己的事情已經夠頭疼的了,馬莉的惡劣情緒像夏天的電閃雷鳴,說來就來,我理解她的心情,可以不跟她計較,但她心裏難過,我心裏也不會好受,所以我小心翼翼地勸她:“馬莉,你走吧,這裏終究不是你待的地方。”馬莉生氣罵我:“我剛來的時候你怎麼不叫我走,現在我失敗了你叫我走?”天地良心,她剛來的時候,我可沒少反對她,可我能反得掉她的決心嗎?我又換個說法來勸她,我說:“馬莉,我跟你不一樣,我是本來就是這裏的,你本來不是這裏的。”這句話果然把馬莉說悶住了。我乘勝追擊說:“你想想,知青走了,塗醫生走了,你爸爸媽媽哥哥都走了,你最終也是要走的。”馬莉還是不吭聲,我繼續說:“就是本來在這裏的人,也都在往外走了,萬小三子不是走了嗎?裘奮鬥考上大學也走了。”馬莉聽我這麼說服她,似乎有點動心了,她的口氣也緩和多了,說:“既然萬小三子走了,裘奮鬥也走了,你也可以走的。”我笑起來,說:“我走到哪裏去,我在這裏都混不成個樣子,走到外麵更不像樣了。”馬莉微微動容說:“那倒也是的。”我見她聽得進去,趕緊繼續再做工作,我推心置腹地說:“馬莉,你應該是最了解我的,這麼多年,你看著我一直在出洋相,我是不能當——”我的臉上還賠著笑呢,話還沒說完,馬莉說變就變,臉一沉,眼一瞪,說:“你廢話真多!”

就在這一刹那間,我似乎從馬莉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麼,但我不敢說。

我們就這樣在艱難的日子裏挨過了三個月,眼看著我們的診所快要重新開張了。馬莉這幾天精神好像好起來,情緒也穩定一些了,不再隨隨便便發脾氣,她已經在開始做一些準備工作了。可我心裏不行,你們知道的,我心裏的陰影更濃更重了,重新開張有什麼用,我相信我們的日子隻會越來越難過。可我不敢跟馬莉說,就算我說了,馬莉也不肯承認,她就是這樣偏執,對明擺的事實可以視而不見。

正式恢複營業的那一天,我還記得清楚,是初夏的一天,天已經有點燠熱,早晨起來,我到院子裏準備燒早飯的柴火,我注意聽了聽馬莉屋裏的動靜,但馬莉屋裏沒有動靜,平時這時候馬莉都該有動靜了,她會一邊梳洗一邊哼唱“我愛五指山,我愛萬泉河——”何況今天重新開業,馬莉應該早點起來才對。不過我沒有去驚動她,說實在的我始終有點怕馬莉。我燒好了早飯,把小啞巴喊起來,又喂過我爹,馬莉仍然沒有動靜,我對小啞巴說:“你們去敲敲門。”小啞巴一齊跑過去,跑到門口還沒敲門就“阿爸阿爸”地叫喊起來,我跟過去一看,門根本就是開著的,屋裏沒有人,不過也沒有什麼變化,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我說:“叫什麼叫,馬醫生大概到地裏去了。”我一邊說一邊走開了。小啞巴卻不肯相信我的判斷,不知道他們是憑什麼感覺到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的,也許是憑第六感覺吧,反正我是沒有這種感覺的,他們是啞巴,啞巴要比正常人聰明一點。他們感覺到馬莉出了什麼事情,就奔過來抱住我的腿喊“阿爸”,我說:“你們喊‘阿爸’幹什麼?”小啞巴硬把我拖進馬莉的房間,我進去看了看,因為一切都是照舊的,所以我仍然沒有什麼預感,小啞巴牛大虎從桌上拿過幾本書交給我,我一看,是幾本關於治療聾啞的書籍,還有一本是馬莉的記錄本,上麵記錄著從第一天給小啞巴治療以來每一天的詳細內容,有治療方法,有小啞巴的反應和變化,還有她自己的心得體會。她還寫道:“唯一不能把握得很準的,就是兩個小啞巴之間的差別,哪個效果更好些,哪個效果稍差些,始終不太清楚,因為兩個小啞巴長得太像,常常搞不清楚哪個是哪個。”我接過那幾本書的時候,還沒有什麼想法,等到我接過了這本筆記,翻看了兩頁後,我的心猛然間跳起來,隻覺得心髒又慌又亂,抓不著靠不住,就像那些得了心髒病的病人跟我訴說的感覺一樣,我慌了,捂著心口蹲下去,說:“我得心髒病了,我得心髒病了。”小啞巴用他們稚弱的手臂硬是把我從地上撐起來,就在我站起來的一瞬間,我知道,馬莉走了。

自從馬莉開始研究中藥,我們又恢複了我爹從前的老習慣,在院子門口放一口藥茶缸,到了夏天,就把自製的中草藥湯放在裏邊,讓大家喝下去消暑健脾。馬莉離開的這天上午有個農民來喝我們的湯藥,可藥茶缸裏沒有藥了,農民進來責問我,我沒好氣地說:“馬醫生都走了,你還來喝湯。”農民卻不講理地說:“馬醫生走了湯也得喝,不喝湯,身體就不好,身體不好,夏天怎麼過?”我氣得說粗話:“你去糞坑裏喝湯吧。”農民倒不生氣了,朝我看看,說:“跟你這樣的人合夥,一百個馬醫生也要走。”我沒想到沒文化的人說話也這麼尖刻。

果然,一直到這一天的下晚,馬莉仍然沒有回來,裘雪梅從大隊下班回來時,對我說:“萬泉和,既然馬莉走了,你也可以休息了。”這我知道,馬莉走了,我又沒有行醫證,我當然隻能休息了。可裘雪梅這時候不關心馬莉的下落,倒來說這樣的話,顯得他這個人心腸很硬,雖公事公辦,但也太不近人情。曲文金聽了心裏就不高興,說:“馬醫心人都不見了,李(你)不想辦法叫大家去找找?”裘雪梅說:“萬泉和都沒有著急,別人著的什麼急。”曲文金說:“馬醫心也沒有告訴萬醫心她到拉(哪)裏去了。”裘雪梅說:“可萬泉和心裏有數。”裘雪梅真是個聰明人,他還不懷好意地問我要不要向派出所去報案,要不要到街上去貼尋人啟事,要不要村裏的大喇叭廣播,我搖了搖頭,說:“不用了,馬莉走了。”

馬莉是不辭而別的。

雖然這一陣以來她情緒都不穩定,我也勸過她早點離開,但她並沒有答應我,從來沒有提過一個“走”字。我知道她是一個固執的人,脾氣倔得像頭驢,認準了一條道,哪怕走到黑,也是不肯回頭的。可是後來她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她要回頭了。她一回頭,她就不是她了。所以她回頭的時候,不能讓我看見,不能讓熟悉她的人看見,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她隻好悄悄地走。說得好聽一點是走,說得不好聽一點,她溜了。

也許大家都會理解,都會說,馬莉畢竟是城裏人,早晚要回去的。但我心裏明白,馬莉是因為對我的失望,她一直以為我是個有水平的好醫生,後來才明白這是她小時候的錯誤的理解,是她的幻覺幻想,我根本就不是個好醫生,不僅不是,我還比一般的人笨一點,許多別人能做到的事情,我都做不到。馬莉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這個錯誤已經耽誤了她好多年的青春年華,她不能再賠下去了,再賠下去,她就跟我一樣了。

馬莉走了,她不會再回來了,我心裏很難過,同時也放下了一塊重重的石頭。說實在的,要不是因為她,我心理壓力不會有這麼大,現在她帶走我心裏的壓力,我的心輕鬆了,剩下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告訴大家,我們關門了。

這是我從一開始就想要做的事情,中間波波折折,幾經反複,現在終於實現了我的心願。可是除了少數像裘雪梅這樣聰明而且陰險的人才會知道我的內心世界,別人都不太了解我,包括一直看著我生活和工作的曲文金裘金才他們都不能看到我的內心去,他們以為我痛心疾首,就怪馬莉不講信用,而且說著說著,他們調轉了方向,矛頭對準了劉玉。

矛頭對準劉玉也是有道理的。要不是劉玉帶著兩個小啞巴住到我這裏來,馬莉也不會生那麼大的氣,她的情緒也不會那麼差,即使碰到困難,以她的個性和能力,應該能夠對付過去。但劉玉的到來,破滅了她內心最後的一點希望。

那一陣子,不光我們後窯村,方圓幾十裏的人,聽說我們的診所關了門,個個對劉玉懷著一肚子的仇恨,他們看到劉玉,不是側過臉去不要看她,就是朝她板臉翻白眼,有的甚至還吐唾沫。我覺得這有點過分,因為我知道馬莉不是因為劉玉來了才走的。可農民沒有我想得那麼遠那麼深,他們隻看眼前的利益和事實。眼前的事實就是,劉玉來,馬莉走,診所關門,他們沒地方看病。他們不恨劉玉還能怎麼樣呢?好在劉玉這個人脾氣好,性格柔軟,你不理她也好,你朝她板臉翻白眼也好,甚至你罵她她也朝你笑眯眯的,她甚至還會將軟綿綿的身子湊到你跟前跟你笑,看上去就要癱倒在你身上了,有的男人被她這麼一來,倒不好意思再朝她板臉了,但是許多女人不吃她這一套,她們罵道,我又不是男人,你脫褲子給我我都不要看。

診所沒有了,給大家帶來不便,大家開始是批評馬莉不負責任,後來又轉移目標怪劉玉不好,最後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們的怨氣發泄到我身上來了。他們說我這個人真沒意思,放著個城裏的大姑娘不要,卻要個二婚頭,還要兩個不會說話的拖油瓶。我急了,跟他們爭辯,我說,二婚頭怎麼啦,老古話都說二婚頭貼肉呢。

我這麼一說,曲文金也急了,她要我別相信老話,老話不可靠,可她自己卻說了一連串的老話,什麼“做買賣不著苦一時,討家婆不著苦一世”,什麼“會揀揀人頭,不會揀揀門頭”,好像劉玉就是一個最壞的人頭,她又說了許多二婚頭的壞話,說哪個哪個村的二婚頭怎麼狡猾,哪個哪個村的二婚頭怎麼惡劣,還說哪裏哪裏的二婚頭二婚沒滿一年就離了。總之,當馬莉走了,大家知道我和劉玉的事情沒有了障礙,他們估計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就迫不及待地瘋狂地反對起來。可惜他們的反對是螳臂當車,沒有用的。我暗暗觀察劉玉,發現她這一陣神采奕奕又神神秘秘,好像在做著什麼準備工作,我心中暗喜。

當然我也不應該怨恨曲文金他們,我知道大家都是為我好,可你們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們二十郎當歲就結婚,隔一年就抱兒子,家裏不是三世同屋就是四世同堂,我呢,已經多少歲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談過多少次對象你們也都一清二楚,不能永遠讓我竹籃打水一場空呀。我這麼想著想著,心裏漸漸的也有了點怨氣,雖然我這個人很少抱怨別人,但在個人問題上,我這麼大歲數想結個婚,你們就這麼反對我?我心裏不平衡了,你們說劉玉不好,我還偏覺得劉玉也沒什麼不好的,她雖然犯過錯誤,後來又犯過錯誤,但犯過錯誤又怎麼啦,還不能改嗎?更何況,我還有我爹的支持呢。說到我爹,我心裏忽然亮堂起來,這世界上看起來還隻有我爹和我站在一起,或者說,也隻有我爹是和我心靈相通的,我喜歡劉玉,我爹也喜歡劉玉,我們的喜好驚人的相似。到現在我可以坦白地說出來了,從劉玉第一次踏進我們的院子,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喜歡上她了,哪怕她當著我的麵和吳寶調情的時候,我也是喜歡她的,因為我感覺她是在和我調情。劉玉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明明跟別人好了,卻還是讓你覺得她對你好。所以我可以一次次地原諒她,所以我寧肯得罪馬莉也要讓她和她的兩個小啞巴住下來,我不知道我爹有沒有能力看穿我的內心世界,但至少在這個問題上,我的內心世界和我爹的內心世界是一致的。

小啞巴好像也被我們的即將到來的幸福生活熏染了,成天到晚就聽得他們連聲地“阿爸阿爸”地喊,而且他們現在又有了進步,除了“阿爸”外,他們又會喊“阿爹”了,劉玉也覺得奇怪,說:“小東西,你們倒會喊阿爸阿爹,怎麼不會喊媽媽?”她用心地教他們喊“媽媽”,可他們怎麼學也學不會,喊不出“媽媽”來,硬逼著他們喊出來的,仍然是“阿爸”和“阿爹”,尤其是當他們學會了新詞“阿爹”以後,喊“阿爹”比喊“阿爸”更多一點,他們常常撲在我爹身上喊“阿爹”,把我爹的臉樂得像一朵菊花。

馬莉走後,劉玉就從大部隊搬到馬莉的東廂房睡了。晚上我躺在床上,聽著我爹和兩個小啞巴的呼嚕聲,我的心癢得受不了,忍不住偷偷地從小啞巴身邊爬起來,來到東廂房,我輕輕地敲門,門就自己開了,我摸進去,借著月光看到床上劉玉躺著,頭蒙在被子裏,我輕輕地喊劉玉,但是劉玉沒有答應我,我正想去推她,就聽到小啞巴出來撒尿了,“唰唰唰”的尿聲把我嚇了一跳,我趕緊溜回自己屋去了。

可是我仍然睡不著。奇怪了,馬莉睡在東廂房的時候,我的心裏從來沒有混亂過,現在劉玉一住過來,我就亂成了一鍋粥,真沒出息。可是我不想有出息。我又忍不住第二次跑進去,床上的人仍然蒙著頭,我喊:“劉玉,劉玉,是我。”劉玉不吭聲。我又說:“劉玉,不是別人,是我,是萬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