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我自己也成了二婚頭(3 / 3)

柳二月這話不假,公社為了做好計劃生育工作,讓吳寶帶著他的隊員們整天唱唱跳跳,他們一字排開,跺腳拍胸,做著統一的動作,嘴上念道:共產黨員——刮刮刮!共青團員——紮紮紮!就是吳寶想出來的。一想到吳寶,我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先是勾走了劉玉,現在又把柳二月給結紮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吳寶,隻能想,他跟我大概就是前世的冤家吧。

柳二月不能生孩子,好在我們還有小啞巴。小啞巴的爸爸媽媽一去不返,音訊全無,小啞巴就等於是我的孩子了,眼皮薄的人還羨慕我呢。所以我也丟開了柳二月不生孩子這件不愉快的事情,我們的日子過得照樣甜蜜。我爹看到小啞巴總是眉開眼笑,就像裘金才看到曲文金一樣,永遠也看不夠。柳二月對小啞巴也不錯,吃飯的時候,她總是搶著替他們盛飯,還給他們夾菜,睡覺前,她又熱情地給他們鋪床,但是小啞巴的表現並不好,他們不配合柳二月,還作弄她,有一次捉來一隻癩蛤蟆塞在柳二月的被窩裏。他們到底年紀小,考慮不周全,他們沒想到柳二月的被窩就是我的被窩,柳二月不怕癩蛤蟆,還倒提著癩蛤蟆的腿在我麵前晃來晃去,把我惡心得半夜不敢進被窩。當然也有幾次小啞巴的陰謀得逞了,他們弄得柳二月很尷尬。我替柳二月抱不平,我知道小啞巴不喜歡柳二月,因為他們覺得是柳二月擠占了他們媽媽的位置,真是豬腦子。

我勸慰柳二月說:“別跟小孩子計較,後媽本來就是難當的。”我這麼一說,柳二月更惱了,說:“你還說他們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你怎麼叫我後媽?”我真是有口難辯,好冤枉。

有一次我和柳二月的飯碗已經端到桌上,我又出來到走廊的灶上給小啞巴盛飯,柳二月卻推我走,說讓她來盛。我往屋裏走了兩步,不知怎麼就下意識回頭一看,正好看到柳二月朝兩個小啞巴的飯碗裏各吐了一口唾沫,我隻作不見,趕緊跑進屋子,恰好又看到小啞巴對著柳二月的飯碗擤鼻涕。我夾在中間,不好說話。結果他們吃飯的時候,吃得噴香,我倒差一點吐了出來。

由於我的姑息養奸,他們互相間的惡作劇愈演愈烈了。小啞巴很有想象力,柳二月也不比他們差到哪裏去。有一次小啞巴搞來一些柳條,按照糞缸的大小,做一個圈,擱在糞缸的缸沿上,大便的人坐在那個圈上,比直接坐在糞缸沿上舒服多了,也不那麼涼屁股了。我開始不知道是誰做的,回來還跟柳二月說,誰做了好事也不留名。柳二月一聽就明白了,說是小啞巴陰損她,她還奇怪地說:“他們怎麼知道我的柳就是柳條的柳?難道小啞巴認得字?”我沒敢說是我教小啞巴認的字。柳二月對付小啞巴的辦法也不少,最拿手的就是罵他們,罵過以後又嘲笑他們說:“我罵你們了,你們也罵我呀,罵呀,罵呀,罵呀!”氣得小啞巴“阿爸阿爸”地亂叫。

他們鬥了一陣,不分勝負。老話說城門失火殃及魚池,我就是魚池,我還是魚池裏的魚,被他們的火烤得眼睛都翻白了。最後小啞巴大概沒有耐心繼續玩了,他們繼承和發揮了他們的媽媽劉玉的水平,賴皮賴臉把事情做到絕處,他們把自己當成了癩蛤蟆,而且是兩隻巨型的癩蛤蟆,鑽到我的被窩裏。你們知道,我的被窩就是柳二月的被窩,柳二月不怕真的癩蛤蟆,但她不能和假癩蛤蟆睡一個被窩。

最後的結局你們也許已經猜到了。

凡是和我有關係的女人總是待不長。劉玉走了,馬莉走了,最後柳二月也走了。她們三個,如出一轍,都是偷偷摸摸,不敢麵對我,說明她們心裏有愧於我。但有愧有什麼用,哪怕她們把腸子都愧綠愧爛了,哪怕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人有愧於我,最後倒黴吃虧的還是我。

但是柳二月的走和劉玉馬莉的走畢竟還是有些不一樣。劉玉和馬莉走的時候,我覺得我是理解她們的,我基本上能夠接受她們的離去。柳二月不一樣,我們做了這麼一段時間的夫妻,我以為我已經很熟悉她了。等她忽然走了,我回頭再細想,想來想去,又覺得我好像根本就不認得這個人,對她的麵目甚至都忘記了,不像劉玉的長眼毛和馬莉的大白眼那樣深刻地留在我的印象中。這樣我反而無法接受柳二月的離去了,因為我不相信她走了,我還沒有了解她呢,她怎麼就走了呢。

我去找萬裏梅,按說我不應該去打擾一個病人,但是田雞要命蛇要飽,我不得不去麻煩我的媒人萬裏梅。萬裏梅家依然橘子飄香,讓我驚奇的是,萬裏梅的病情每況愈上,大大好轉,萬四豁子又握住了我的手,說:“萬醫生,萬醫生,托你的福,醫生說我們家裏梅是個奇跡。”他們真是善良,不僅願意把好事情與人分享,還要歸功於別人。但對於萬裏梅的病我是很不得其解的,我說:“醫生怎麼說了,是怎麼治好的?”萬四豁子要跟我細細道來,還好萬裏梅比她的老公公聰明,她阻止了萬四豁子,問我說:“萬醫生,你找我有事吧?”我雖然臉上無光,但也隻好硬著頭皮說出來:“柳二月走了,我想去前福村找她,可我不知道她是前福村哪一家的。”萬裏梅愣了一會,說:“你找不到的,連我都不知道,是我家一個親戚介紹的。”我沮喪地說:“那怎麼辦呢,不找了?”萬裏梅跳了起來:“誰說不找了,我帶你去。”看得出萬裏梅的公公婆婆都不願意萬裏梅出去受風寒,可是他們阻止不了萬裏梅。就由我推著自行車,萬裏梅坐在後座上,我們一路到了前福村,先找到萬裏梅的親戚,再由萬裏梅的親戚帶著找到了柳二月前夫的家。

一路上萬裏梅跟她家的親戚吹噓我,說她的病就是我治好的,她家的親戚走到半路就停下來,說:“萬醫生,我右邊這裏有個硬塊,你替我摸摸,他們說你的手一摸,硬塊就沒有了。”萬裏梅說:“你說得出,萬醫生是醫生,又不是仙人。”他這才放棄了在路上就要我治療的荒唐想法。

我們一起來到柳二月前夫的家裏,柳二月的前夫一臉橫肉,聽說我們來找柳二月,更是氣勢洶洶起來,我心想,怪不得柳二月要和他離婚,沒等我想完自己的心思,就聽他吼了一聲,說:“死了!”我嚇壞了,心怦怦亂跳,柳二月才回來幾天,怎麼就死了,難道沒臉見人自殺了?正胡思亂想慌得不行,就聽萬裏梅說:“死了,你家死了人,怎麼不見吊唁奔喪的人?”那男人道:“你家才死了人,我們家沒死人,柳二月早就不是我家的人了。”他說得也對,既然他們已經離了婚,柳二月死與他家是沒有關係了,倒是與我有關係呢,因為我還是她的正式丈夫呢。我更加慌了,趕緊說:“那,那她在哪裏?我是說,她死了,死在哪裏?”柳二月的前夫橫了我一眼,說:“你是誰?”萬裏梅說:“他就是萬醫生,你們柳二月就是嫁給他的。”那男人又橫我一眼,懷疑地嘀咕了一句“萬醫生?”緊接著一陣狂笑,哈哈了半天才說:“哪來的萬醫生?柳二月嫁的可是個殺豬的,她就是被那把殺豬刀捅死的。”

我和萬裏梅以及萬裏梅的親戚目瞪口呆麵麵相覷,過了半天,還是萬裏梅先回過神來,嘮嘮叨叨說:“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說她是柳二月嘛。”她朝我看了看,又說:“萬醫生,你跟她一起過了這麼長的日子,你知道她是誰嗎?”我徹底地愣住了。萬裏梅的話也印證了我對柳二月的印象,怪不得柳二月走了以後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心裏怪怪的。急中生智,我趕緊掏出隨身帶著的我和柳二月的結婚照,遞給柳二月的前夫一看,下麵的事情就不用說了,你們肯定都知道了,嫁給我的那個人,不是柳二月。

萬裏梅和她的親戚都慌了,萬裏梅急得問我:“家裏少了什麼沒有?她偷走了什麼東西?”見我不說話,萬裏梅更急了,催我:“趕緊回家仔細查一查,她偷了什麼。”其實我回家也不用仔細查,可憐我的貧困的家庭,沒什麼讓她偷的,想想她冒名頂替來到我家,做了半年的妻子,也真不容易,結果什麼也沒偷著,我的家讓她失望了,讓她失算了,真有點對不起她。

當然假柳二月也不是一無所獲的,她帶走了那本《黃帝內經》,裏邊還有我爹寫著的一些紙,不過我並不知道那些紙有什麼用,比如用唐伯虎的詩治小孩尿閉,這都是古代的事情,現在時代也進步了,科學也發達了,完全不需再用古代的辦法來治現代的病。

現在我又是單身漢了。有人嘲笑我是竹籃打水,可我不這麼認為,雖然柳二月是假的,但她作為我的老婆卻是真的,雖然我們在一起時間不長,但我到底是嚐到了做夫妻的滋味。隻是曲文金又為我抱不平了,她嘀嘀咕咕說:“我們不合算的,我們不合算的,現在我們已經不戲童男己了。”

曲文金說得不錯,如果我再婚,我也是二婚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