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誰的陣地是誰的(3 / 3)

我們跑到村委會,裘雪梅直奔那台通向全村各個角落的播音器,打開了開關,敲了兩下,又咳了一聲,開始喊話了:“後窯村的全體村民注意了——”會計裘方撲過來“啪”地關掉了廣播,說:“老、老支——裘雪梅,你幹什麼?”裘雪梅用手扒拉他,想把他扒拉開,裘方卻牢牢地站定,護著播音器,裘雪梅扒不動,就說:“你讓開,我叫大家來開會。”裘方說:“開會隻有支書能叫,你不能叫的。”裘雪梅說:“你們村委會不是聘我當顧問的嗎?顧問就可以開會!”裘方也跟他糾纏不清,隻是簡單地說:“顧問不可以。”裘雪梅說:“哪裏規定的?黨章規定的,還是憲法規定的,你拿出來我看看。”裘方倒被他問住了,裘雪梅又逼進一步說:“裘會計,我告訴你,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阻擋了,出了事情你負責?”裘方是個老實膽小的人,一聽出事情出人命之類的話,就慌了,一慌,就亂了陣腳,連什麼事情都不問清楚就想推托責任,哆哆嗦嗦道:“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裘雪梅要的就是他這句話,趕緊說:“隻要你讓開,就跟你沒關係,你不讓開,就跟你有關係。”裘方想了想,大概權衡了一下事情與事情的輕重,最後覺得還是守護好廣播事大,他拿起電話打裘幸福的手機,可是裘幸福的手機打不通,說是不在服務區。裘方最後敗下陣去,任由裘雪梅廣播通知開會了。

半小時之後,開會的群眾都來了,他們沒有看到裘幸福,卻見裘雪梅站在會場的前台,有一個自以為聰明的人搶在別人前麵說:“啊哈,裘雪梅又當支書了。”沒腦子的人就信以為真了,他們立刻開始拍裘雪梅的馬屁。其實拍裘雪梅的馬屁就算了,拍也是白拍,可他們一邊拍這個一邊還要損那個,他們說了很多裘雪梅的好話,又說了很多裘幸福的壞話,幸好裘幸福當時不在場。不過我心裏還是有點擔心,不知道裘方會不會告密,我暗中記住了那些說裘幸福壞話的人,我想如果以後他們吃了苦頭,那就是裘方告了密,裘幸福報複了他們。

聞訊趕來的其他幾個村幹部,到這裏一看場麵這麼混亂,聽群眾稱裘雪梅支書,都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問裘方,裘方哭喪著臉說:“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一下子就這樣了。”村長萬能胡小心地看了看裘雪梅,其實裘雪梅心裏正窩囊,他並不想把事情搞成這樣,他也和裘方一樣,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沒好氣地對萬能胡說:“你看我幹什麼?”萬村長小心地試探說:“是不是,是不是上級來了精神,有文件嗎?”裘雪梅說:“你問我?我還問你呢,你是村長我是村長?”萬村長又試探說:“那麼,那麼裘、裘支、裘支——裘幸福他人呢?”裘雪梅說:“我正要找他呢。”裘方趕緊說:“打不通,打不通,不在服務區。”這麼亂哄哄鬧了一陣,才漸漸地平靜了一些,大家的頭腦也冷靜下來,裘雪梅乘大家冷靜了趕緊先說明自己的情況,他說:“你們誤會了,我沒有重新當支書,支書還是裘幸福。”群眾一聽,“哄”的一聲炸開了,有的說上當了,有的說家裏正有事放下了趕過來的,有的也不說話,起身就走。萬村長趕緊喊住大家,說:“支書雖然沒有變動,但會還是要開的。”裘方不明白,說:“今天沒有安排會呀。”萬村長說:“既然群眾都來了,就開會吧,正好村裏也有幾件事情,一起說說。”裘方小心翼翼問道:“裘支書不在,開會嗎?”萬村長氣道;“群眾來了,再把他們趕走?”他回頭問裘雪梅:“你什麼事情?”裘雪梅說:“胡師娘折騰出人命了,你們都不管,我來管。”萬村長說:“那太好了,我們正頭疼她呢,你想怎麼管?”裘雪梅說:“辦合作診所!我們家奮鬥告訴我,現在其他地方有不少村子,又和從前一樣,開始辦合作醫療了。”萬村長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我趕緊說:“不關我事。”萬村長對裘雪梅說:“辦合作醫療?怎麼辦?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過去赤腳醫生記工分,大隊付錢,現在怎麼辦,醫生的工資誰出?”裘雪梅說:“這就是我今天要開會的目的,大家湊份子,每家出一點,我就不相信我們後窯這麼大個村子,養不起一個醫生?”他這話一說,不光萬村長,其他村幹部的眼光都朝我來了,我很心虛,好像是我出的主意要大家出錢養活我似的。我又要解釋,裘雪梅卻不讓我說話,製止我說:“你別插嘴,不是你的事情。”聽他的口氣好像他還是村支書似的,不過我對他的怨氣沒有群眾的怨氣來得快來得大,群眾一聽要每家拿錢出來,頓時嘩然,七嘴八舌亂嚷嚷,我也聽不清到底說的什麼,反正大概的意思能夠知道,他們說裘雪梅這個顧問是胳膊肘子朝外拐,不給老百姓顧點好處來,反而要從老百姓頭上刮油,他們要問一問這個顧問,顧的是什麼問?裘雪梅趕緊給他們解釋,可是他怎麼說,他們也根本聽不進去,仍然自顧自地嚶嚶嗡嗡,像一大群蒼蠅飛在一起。我見裘雪梅麵色不好看,情緒低落下去,我趕緊安慰他說:“其實你看,來的大多數是老人和婦女,老人和婦女,你就別指望他們怎麼樣啦。”裘雪梅趁著我的口氣說:“目光短淺,目光短淺——”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又進一步數落道:“真是落後,真是愚昧,想不到我們後窯的群眾覺悟這麼低,這麼多年一點進步也沒有。”我暗想,你自己當十幾年的支書,都沒有把群眾的覺悟提高一點,你應該首當其衝挨批評。可惜人一般都是像裘雪梅這樣的,看得見別人的缺點,看不到自己的錯誤。

群眾一哄而散,萬村長想說幾件事情也沒說得成,他隻好搖了搖頭,說:“隻有裘幸福來罵,你們骨頭裏才舒服,才服帖,客客氣氣對你們,你們就翹尾巴,自由主義。”群眾也不理他,都散走了。裘雪梅目光散散地看著散去的群眾的背影,越想越不甘心,對我說:“我們裘奮鬥明明跟我說,可以考慮走這條路,他說這是出路。”我沒好意思說,裘奮鬥說出路就是出路啦,他又不是當年的毛主席。我的話咽了下去,裘雪梅的眼睛卻忽然亮了起來,他好像想到了什麼好主意,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部手機來。我還不知道他有手機呢,我一高興說:“你是什麼牌子的手機?”裘雪梅沒有回答我,就撥打了手機,見我還想和他說話,就朝我擺手,意思讓我別出聲,好像手機那邊是個人物,怕我驚動了他。我聽到他說:“奮鬥啊——”才知道他是給兒子裘奮鬥打電話,果然是個人物。裘雪梅有氣無力地“哼哼”了兩聲,說:“奮鬥啊,你爹病了,病得很重啊——”他見我驚訝地張大了嘴,趕緊朝我擠眼睛,我聽不見裘奮鬥在手機那頭說什麼,隻聽裘雪梅又說:“不用了,不用了,你工作忙,不用回來看我了,什麼,你彙點錢過來,不用了吧,我有錢用。”我這時才知道裘雪梅在騙兒子的錢,他比我狡猾,明明想騙錢,卻不直截了當,嘴上還說假客氣的話:“你自己省著點——什麼?算是你的一片孝心,那你要彙多少啊?那好吧——我就收了你的一片孝心了,你記得快點把孝心彙過來啊。”裘雪梅把手機關了,我說:“你騙人可以,騙錢也可以,但不作興拿自己的身體瞎說。”裘雪梅就朝地上吐了幾口唾沫,又打了打自己的嘴巴,說:“這樣就等於沒有說。”我沒想到一個老支書也相信這種小迷信,那也難怪胡師娘有市場了。

裘雪梅從裘奮鬥那裏騙來了錢,先讓我進了一些常規的藥品,我的萬氏診所又開張了,我老病人又回來了,裘雪梅比我興奮得多了,他從早到晚待在我們的診所,看著我給人診斷,給人開藥,給人打針,還指手畫腳地指點我。有些病人覺得他有點奇怪,我就跟他們解釋,我說裘雪梅是我的老板,我這麼說,裘雪梅不反對,他還很受用。但是這對我很不利,因為他越是興奮,就越看我不順眼,一會嫌我動作太慢,一會兒說我腦子不清。但其實他不應該怪我的,不是我不努力,我畢竟好些年沒當醫生了,我年紀也大了,打釘的時候我手都抖了,我心裏盡量地騙自己,這不人的手臂,這是茄子,這不是人的屁股,這是冬瓜,可是真正一接觸到皮膚的時候,我還是知道那是人肉,我就抖起來。裘雪梅氣得說:“萬醫生,你打擺子啊?”他老是打擾我,我也生氣了,我說:“那你來打吧。”裘雪梅挖苦我說:“我是萬醫生嗎?”

這麼湊合了幾天,我覺得我比以前更不會當醫生了。從前我給人看病,肚子不舒服的,吃食母生,拉不出屎的,牛黃解毒丸,有了炎的,最多也就給幾顆什麼素。農民平時不怎麼用藥,一點普通的藥用下去,就像是大仙給的靈丹妙藥,藥到病除。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人生病,跟以前大不一樣,稀奇古怪,說不出名堂,現在的藥也跟以前不一樣,用下去怎麼也不見反應。我不明就裏,老是嘀嘀咕咕埋怨,也不知道自己在埋怨誰。裘雪梅自以為比我見多識廣,還來指點我,說我跟不上形勢,時代變了,病也變,他說從前是餓出來的病,後來是吃出來的病,現在呢,是嚇出來的病。他這話雖有些道理,不過說出來也沒什麼了不起,他不說我也知道。

塗醫生也來過一次,他已經退休了,在鎮上開了個私營診所。他現在終於當上了領導,我們都客氣地叫他塗所長。可塗醫生這個人的毛病你們是知道的,我跟他客氣他就跟我不客氣,他看到我給病人都開中成藥吃,撇嘴說:“你們中醫不是最講究個體嗎?每個病人的藥方都不一樣,都有或大或小的區別,中成藥都和西藥一樣生產,還講什麼個體?從前你爹跟我說,十個胃病十個樣,十個傷風還十個樣呢,每個人開的藥方都不一樣,你現在都給他們吃一樣的中成藥,這不是打你爹和你自己的耳光嗎?”他這一番話攻擊我也就算了,結果害得那個配藥的農民也對我有意見,以為我弄聳他,說:“萬醫生,我還以為你跟胡師娘不一樣呢。”真不講理,就算我給他開中成藥,我跟胡師娘也是不一樣的,可他卻這麼想我。我看見塗醫生在一邊歪著嘴臉嘲笑我,我趕緊說:“塗醫生,反正你也退休了,反正你也開了私人的診所,幹脆你把診所開後窯來吧,我仍然做你的助手。”不料我這話一說出來,塗醫生拔腿就逃走了。

碰到疑難的問題,我也沒有什麼新的伎倆,我再用從前的一招,去問我爹,讓我爹眨巴眼皮。可我爹卻不再理我。我想我爹是在怪我讓小啞巴走了,他不肯幫我了,我又想,其實可能我爹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病,也不知道這病應該怎麼治,他是老革命碰到新問題了。這麼想了,我心裏也好過些。

我不懂的東西,隻能緊閉嘴巴,什麼也不說,開一點吃不死的藥給他們糊弄糊弄。你不能怪我不負責任,我確實水平有限。大家都有意見,說我像啞巴,哪有當醫生不說話的。我想起我爹從前的規矩,我跟他們說:“我最煩看病時病人囉唆。”一個病人不同意我的意見,說:“萬醫生,不是我囉唆,是你太不囉唆。”我說:“囉唆不囉唆,是人的個性,也是人生的自由,我不幹涉你,你願意說就說,但你也不要幹涉我。”他以為自己有知識,還跟我爭辯說:“醫生多說話,對病人有好處。”我沒聽說過這個道理,過去我爹總是不說話,也不讓別人說話,難道現在反過來了?我就反問他:“為什麼醫生說話對病人有好處?”他說:“醫生的話能讓病人產生信任,病人的腦子裏就會出現一種化學的東西,幫助減輕病情。”我沒聽過這種說法,我說:“你聽誰說的。”他說:“我看報紙的。”我說:“那你找報紙給你看病吧。”他很生氣,但又不得不忍氣吞聲,因為他還得求我給他看病。

裘幸福終於出現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處理好他的家事,不知道裘二海的性病有沒有治好,反正我知道,裘幸福來,是來找我算賬的,因為我的執照不合法。裘幸福拿來一個管理條約給我看,說我沒有行醫資格,要我重新去考試,考到那本證書,才能行醫。他還打擊我說:“我勸你就別考了,你考不上的。”他其實根本用不著打擊我,那個管理條約上參加考試的四個條件,哪一個我都不符合,所以不是我考得上考不上的問題,人家根本就不會讓我參加考試。裘雪梅見裘幸福來刁難我,他不高興了,說:“前灣村的李醫生沒有考,不是照樣拿到行醫證了?”裘雪梅難不倒裘幸福,裘幸福早有準備,他說:“我就知道你們會這麼說,可李醫生滿足了一個條件,行醫二十年以上的,可以免試。”裘雪梅說:“那就太好了,萬泉和行醫也超過二十年了。”可裘幸福還繼續有對策,他說:“但他中間是斷了的,他是斷斷續續的,我請示過了,中間斷過的不算。”裘幸福真是有備無患,什麼難題也難不倒他。雖然裘雪梅還不甘心,但我早就沒了興趣,我倒是還關心著裘幸福的爺爺,我問他:“裘支書,你爺爺怎麼樣了?”裘幸福臉上浮起了一片紅色,但隨即就消失了,他說:“你先別管別人的事情,你自己的事情先管好了。”我跟回答裘雪梅一樣回答他說:“我連女人也沒有,我不會得性病。”裘幸福不理睬我,說:“你考不考?”我把球踢還給他,我說:“裘支書,你說呢?”裘幸福說:“你不考,我就得替你擔肩膀,出了什麼事情,我是第一個要受處罰的。”裘幸福當支書幾年,得了個綽號叫罰幸福,無論碰到大事小事,到了他手裏,處理的方法隻有一個:罰。有錢的罰錢,沒錢的罰給村裏幹義務活,再不行的,就搬走你的家當扒你的房子。裘幸福說:“我是和國際接軌,你們都知道新加坡吧,新加坡好不好,新加坡怎麼會好的,罰出來的。我們後窯村老百姓的幸福,就是要靠罰。”結果大家就叫他罰幸福了。現在裘幸福要替我擔肩膀,願意自己挨罰,我很感動,畢竟人家是支書,思想境界真高,我趕緊抓住機會說:“那就說定了,我當醫生,出了事故你負責。”裘幸福朝我愣了愣,想反駁我,但這話是他自己說出來的,他無法反對。

我以為自己對付了裘幸福,就得意起來,哪料這得意還沒在我家過夜呢,就出大事情了。半夜裏驚心動魄的敲門聲響了起來,前福村的一個產婦,生不出孩子,前福村的醫生打催產針,還是生不下來,又打了一針,結果孩子倒打下來了,可大人孩子都沒了氣,在送鄉醫院的路上,他們急瘋了,竟然想到了我,想到我爹的祖傳秘方,竟然來敲我的門,求我救命。你說我能救得了他們嗎?結果這件事情不知怎麼被捅了出去,一直捅到了中央電視台的焦點訪談。當然這樣的事情在全國肯定不是絕無僅有,但偏偏我們的前福村給他們抓住了。這下子麻煩大了,我們這裏成了重災區,全國人民都來拷問我們農村醫生的素質和水平。

當然,你們猜都不用猜的,我的醫生生涯又一次結束了。

這事情雖然與我無關,但像我這樣的人肯定是首當其衝。不過我心裏還算過得去,沒有很多的不平衡。因為在我們鄉甚至我們整個縣裏,像我一樣遭遇的醫生還有好多呢,就連前灣村那個連續行醫二十多年真有本事的李醫生也一樣下了崗。

不久之後,我們那一帶藥王廟的香火又旺起來。我小時候就知道藥王廟,我聽我爹說,藥王廟進香的日子,街上的藥鋪減價三天呢。那時候我爹要到街上去買減價藥,我就跟著村裏的大人去看藥王廟。廟裏有一個泥塑的像,回來問我爹它是誰。我爹說,是一個醫生,叫孫思邈。不等我再問什麼,我爹就說,你就別再問了,我說了你也不懂的,那個邈字你也不認得,就算我寫出來讓你看,你也不會寫。我想不明白,又問我爹,這個姓孫的人,既然是一個醫生,怎麼會變成菩薩呢?我爹又說,你不懂的。看我爹說話那樣子,我覺得他以後也會變成菩薩的。

可惜我爹到底也沒有成得了菩薩,農民沒來給我爹磕頭,都去藥王廟了。他們有了藥王撐腰,見了我就愛理不理了。農民就是這樣的德行,說翻臉就翻臉,以為你行的時候,即使八竿子打不著,繞很遠的路都要繞到你麵前,假裝正好碰到你,吹捧你幾句。以為你不行了呢,你就是瘟神了,看見你就趕緊躲得遠遠的,真是沒涵養。出事後的那幾天,我走在村子裏,竟然就碰不見一個人,好像前福村那個打針打死了孕婦和小孩的醫生就是我。後來我去自家的田裏扶麥,好不容易我看到了一個萬同坤,他家的田在我家田緊隔壁,他也在田裏弄麥稈,不過他弄麥稈跟我不一樣。我是要把麥稈排整齊了捆紮起來挑回去做柴燒,而村裏大部分人家,都用煤爐了,有條件好的,甚至已經跟城裏人一樣用上了液化氣,他們到鎮上買來液化氣的鋼瓶,用完了再去換。可我不行,我家窮,還和從前一樣。從前說煮豆燃豆萁,我們是煮麥燃麥稈。萬同坤家條件好,他不要麥稈,他是來燒麥稈的,他帶了打火機,可他正在咳嗽,咳得腰都彎下去,頭也低下去,點火的時候手一顫一顫的,怎麼也點不起來。我就走過去,想幫他的忙。萬同坤一直低著頭在咳嗽,沒有發現我,等我走近了,他先是看到了我的腳,再猛一抬頭,看見是我,嚇了一大跳,又猛咳起來,臉都咳得發紫發青了。我好心地說:“萬同坤,你咳得厲害,要不要給你開點咳嗽藥?”萬同坤拔腿就走,邊走邊嘀咕:“找你還不如找胡師娘呢,她還比你便宜。”

我情緒低落,隻扶了幾捆麥,就怏怏地回去了。還沒踏進院子的門,就聽到了裘雪梅興奮的聲音:“太好了,太好了,裘支書,這是你當支書以來做的第一件正確的事情。”我進去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