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學期剛開學的時候,一種針對學生的營養品來學校做廣告,發給我們年級的人每人一本印有產品介紹的“高考倒計時本”,形式如同日曆,不過上麵將日子印小了,中間有紅色、大而醒目的“距高考還有**天”的字樣。

我將那小本子放在桌上,每天在背麵和空隙處用極小的字演草,想要試試會不會有一天,我在學校所做的題目能夠少到不足以用完這張小小的演草紙。而林凡則花去了10分鍾的下課時間,在每張紙的日子下麵,用鋼筆寫下“同濟建築”這四個字。

每天早晨上課之前,我要來他的本子,把代表了我們前一天的兩張紙分別撕下來,像多年前和小宇哥哥所做的那樣,折兩架紙飛機,飛到教室後麵的垃圾桶。當時的心情滿足又失落。滿足的是這一天沒有白過,至少有小飛機為證明;失落的是這小飛機飛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當那些個小本子被我們撕得薄到了一定程度,離別在即的意識便迅速地蔓延開去。許多人,不約而同地拿出了照相機、同學錄;從書包裏掏出藏了很久的玫瑰;說著平日裏隻敢寫在日記本上的話。一方麵隨著複習工作的一步步接近尾聲,我們已經越來越沉著安靜;另一方麵隨著離別的一步步逼迫,我們又越來越躁動不安。人人都是矛盾的,一麵麻木,一麵敏感。

多少次多少次,我想在林凡看完那些來自“天涯”,寫給“童話的主角”的信並把它們還給我時,告訴他:“不要還,這本來就是寫給你的,這是我寫給你的。”我想在他亮燈的窗戶下麵喊他,叫他把廣播聲音開響一點,或者請我上去一起和他聽球賽。我想在他看我拍的照片時,問他能否聽到我之前對相機說的那些話……

然而我沒有。我隻是用手中的相機和黑白膠卷,貪婪地捕捉著每一個我想要留住的瞬間,我害怕失去的東西還有人。那一段時間我出乎意料地受歡迎,很多人都跑來找我給他們拍照,合影留念,和同學,和老師,或是和一棵樹,一棟樓房,一張課桌。我們都是貪婪的,不願丟掉依賴了許久的東西,哪怕這樣的丟掉,被認為是一種升級。

2002年6月28號中午12點5分,下課鈴聲響起,滿嘴洋腔的英語老師換了中文,對我們說:“同學們,再見了。祝你們考出好成績!”這是我們的最後一節課,此後將放假呆在家自己複習或休息,直到高考。

同學們陸陸續續地收拾好書包,抱起桌上的參考書,互相道別祝福,走出教室。我們組這星期值周,還要在最後打掃一次衛生。我走到教室後麵拿起一把笤帚,靜靜地看他們離去,教室漸漸空下來,很久很久都沒有這般空過。笤帚掃在地上,揚起淡淡的灰塵。

方其從英語老師手裏把做聽力練習用的錄音機借了過來。“我呆會給您送到辦公室去。”他承諾著,又叫過正在掃地的我,“葉知秋,過來給你放首歌。”

我放下笤帚,坐到第一排離講台最近的那個位子上,雙手托起下巴,準備聽他的歌。他拿出一盤磁帶,放進錄音機,神情憂傷地看了我一眼,按下播放鍵。

是鄭鈞的《灰姑娘》:

怎麼會迷上你,我在問自己。

我什麼都能放棄,居然今天難離去。

你並不美麗,但是你可愛至極。

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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