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首歌唱完,方其提著錄音機離開的時候,林凡已經幫我掃完了我該掃的地麵,並收拾好了東西等在一旁。
孔雀昨天已經放暑假回家去,剩下我們兩個,和往常一樣一起走出校門,卻不知如何作出下一步的決定。
“你……這就回家嗎?”林凡問。
“我也不知道……”
“要不,再一塊吃頓飯吧?”
“嗯。”
我們背著書包,抱著一厚摞參考書走進校門旁一家頗受歡迎的餐館坐下來,點了簡單的兩個菜。放假學生們都回家了,偌大的餐廳裏隻有我們兩個顧客,老板、老板娘和所有的服務員似乎都在盯著我們這裏,隻等我們稍微抬一下手指,他們隨時上前答應。也不知是由於這個,還是其他的原因,這頓飯吃得極為尷尬,我和林凡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幾句話。好不容易吃完了,我們又背起書包,抱著一厚摞參考書走到校門口,站在那裏,不知如何作出再下一步的決定。
“你……著不著急回家啊?”林凡又問。
“應該不著急吧。”
“要不,去我那坐坐吧——我明天就退房了。”
“嗯。”
我們便去了“凡人居”,坐在林凡的單人床邊,中間隔開大約三十公分的距離。林凡打開寫字台上的老式三葉台扇,悶熱的房間裏,空氣被攪動起來,電動機發出單調的顫抖聲。窗簾是拉上的,暗紅色薄絨質地上麵有凸起的花紋,在桌子上投下複雜的影子。窗簾隨著風輕輕地擺動,那影子也動著,時而透出一小縷陽光,很快又被遮住。
我的內心被這沉寂中的小躁點擾動得浮動不安,但又企盼這樣枯燥單一的場景能夠就此定格,讓我們一直靜靜地坐在一起,成一張照片,逃脫時間的漩渦,延續到永遠……
“時間過得真快啊。”林凡說。聽得出他明顯是在沒話找話。
“是啊。一眨眼都三年了……”我附和著。
我們搜腸刮肚地講著關於時光易逝的感慨、名言,甚至學過的課文。講完了,又都陷入沉默。
我想也許應該趁這最後的機會,告訴他我對他的感覺,即使他會驚異,會不以為然,會怎樣怎樣,知道自己被一個人喜歡,畢竟是一件甜美的事。可是我該怎樣開口呢……
“知秋,”林凡打斷了我的猶豫,“你……”
“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退房?”
“我不退了,孔雀明年剛好接著住。舅舅已經跟房東說好了,少收我們七、八兩個月的房租。”
“哦……可惜我這個凡人居,從明天起就沒有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和你們在一起。”
“這,以後應該還有機會……對了,我幫你收拾收拾東西吧,看你,明天就要搬家了屋裏還一團亂。”
我正要起身,卻被林凡拉住了。“別去。就坐這兒。”
“幹嗎啊?”
“讓我多看你一會兒。”
“……我有什麼好看……”
“我喜歡看。知秋,我喜歡你……”
林凡看著我,眼神溫情而專注,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我亦看著他,張開嘴但說不出一句話。
他居然說他喜歡我。
他居然說他喜歡我。
這樣的奢侈結果,是連幻想也不曾有勇氣去想的,我理當高興才對,不是麼?可,為什麼湧上心頭的卻首先是一股強烈的辛酸。一時間我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瞪著他,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
“怎麼哭了?……知秋,”他用雙手輕輕握住我的肩膀,急急地哄我,“你別哭,你一哭我就覺得特別難受……我說錯話了?你要是不喜歡聽,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行不行?我……”
“你怎麼不早說?”
他愣了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笑了:“小呆瓜。”
他的笑容以及嗔怪的言語,已然安慰了我所有的辛苦不堪,使我感到無比的幸福,那情形就像看電影到了最後,男主角握著女主角的手對她表白,她應該表情甜蜜,對他微笑,說她也多麼多麼愛他,可是在這種時刻,我竟還習慣性地和他頂起嘴來:“你又罵我!我就這麼一無是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