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說,可能這也是命,我該是誰的,最後還是要還給誰。“舅雖然舍不得你,也不能再說什麼,好好跟你爸呆著吧,他應該不會虧待你的。”
孔雀說,知秋你太狠心了,你一下子就搶走了我最喜歡的兩個人。你把林凡搶走了,你自己也要走了!
“我不知道。”我說,“我不走怎麼辦……”
“……”她長久地不回答。及至以後,她也很少再和我說話。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有了一個家,真正意義上的“我家”,而不是“舅舅家”,或別的誰誰家。從理論上看,這是很安慰人心的。並且我還有了一個爸爸,他是個有錢的商人,十八年不曾見我;一個繼母,她不可否認地美麗,我管她叫做林姨;另外,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他同時也是我的男朋友。
林姨姓林,林凡是跟她姓的。她在家裏為兩份女性雜誌畫小插圖,隔幾天去一趟雜誌社,非常空閑自由。這個女人保養得很好,畫著淡妝,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許多。穿一件一字領黑色純棉T恤,露出小部分的鎖骨。她領我去我的臥室,他們家,不,我家的房子四室兩廳,整整是舅舅家的兩倍那麼大。我的臥室原先是客房,家具簡單,但是布置得很精致。床上的紫紅色印花床單以及與之配套的枕頭被罩看得出都是新的。“時間太倉促了,我都來不及好好給你準備一下……”林姨歉意地笑著,“我隻有先去超市給你買一套床單——這顏色喜歡嗎?你先湊合著住,別的東西再慢慢添吧。林凡的房間就在隔壁……”她忽然調皮地湊到我耳朵旁邊,悄聲說,“這兩間房的陽台是通的,你如果晚上一個人睡著害怕可以過去找他哦——你爸爸是不會知道的!”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我們都笑了。她的笑容友善,同時帶著一種柔媚。這真是一個很能魅惑人的女人,並且那魅惑的力量是天生的、從骨子裏透出的,在她不經意間散發出來,便使得別人著迷。就連我仿佛也被她的一舉手一投足所吸引,她細長的眉毛和笑起來時嘴唇彎曲的弧線,當然還有她對我的態度,親切又毫不做作。或許她對每個人的態度都是如此,她站在那裏好像在對你說:看,我就是這個樣子的,我喜歡這樣對你就這樣對你了。她不為迎合別人而擺出姿態,但是別人卻迷上了她本身。
可我越是快速地喜歡上他,也就越是印證了一個腦海中遙遠而清晰的說法。“狐狸精……狐狸精……”這三個字像是打在我心中的陳舊鋼印,林姨則當著我的麵輕柔又殘酷地拂去著時間為我覆在上麵的灰塵。
我帶來的行李並不多,其中大多數衣服被林姨挑出來,收進了雜物間。“這些都穿了很久了吧?”她翻弄著箱子裏的幾件T恤和襯衣,輕聲說,“夏天的衣服隻能穿一季,特別是白色……對了,明天是星期天,我和你爸帶你們兩個小的去買衣服吧!嗯……”她用雙手將我的臉擺正了仔細端詳,然後笑著說,“等我把你變成個公主吧!秋秋——我以後就叫你秋秋了好嗎?”
“嗯。”我點點頭,這是個好聽的昵稱,不是麼?
“嗬嗬……”她滿足地看著我,“早就想要個女兒……現在終於有了。”
我沒有接著他的話說下去,我想到了我的母親,那個照片上的年輕女人,那個沒有聲音沒有動作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生命的女人,她才是我真正的母親,可惡的是我現在竟跟搶走她丈夫的狐狸精在一起談笑風生,更可惡的是我們在一起談笑風生,她卻不能做出任何反應——她的照片永遠隻能保持微笑。
這是不公平的。
最可惡的是,我不僅和那個狐狸精談笑風生,還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