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趁父親還沒有出去上班將他從早餐桌旁拉進了我的臥室。
“爸,”我說,“今天想去買幾卷膠卷,給我點錢吧?”
“又想拍什麼了,咱們的大攝影師?”父親從錢包裏抽出一張一百塊的紙幣,手停在半空中,“夠不夠?”
“……我還想買幾個濾鏡,原來的鍍膜都刮花了……”
“好好好!”他歡喜地答應著,“再加三百夠了吧?唉,四百塊不吉利,給你五百,湊個整吧!多花幾天也行嘛。那個理光太老了,你先湊合著用,等這個月把廣東那邊的生意談下來了,爸給你上一套新機器,哈哈哈……還有,出去買東西小心一點,讓凡凡陪你一起去,知道沒?”
“我自己去就行了,他今天和大學裏的同學要出去呢。”
“……嗯……那就早去早回,坐出租車,不要擠公共汽車,知道沒有?”他看著我,小心地說,“知秋,你以後不用每次都問我要錢,平時在家裏有什麼需要也可以給你林姨說,她也一樣是咱們家人嘛……”
“知道了。”
我吃過早飯出門,穿一件做工繁瑣的棉布連衣裙,白色麻編細帶涼鞋,斜背的布包裏放著五百來塊錢,一張沒有餘額的銀行卡,一把梳子,身份證,以及電話本。夏天的太陽從早晨開始就很烈了,因此林姨還讓我撐著把傘。我走到馬路上,攔下一輛出租鑽進車內。
“到哪?”司機問。
“……火車站。”
火車站,它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可這天給我的感覺卻大不相同。以往是去上學,心裏想著最多的是什麼時候可以放假回來;這次,是自己意欲離開,想著的隻有離開,隻有去哪裏。我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卻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不知道是什麼因素在驅動。
先去售票廳,買來一張去南京的車票,當天的臥鋪沒有了,隻有站票。我將那張不大的紅紙對折起來,放進錢包裏。火車是下午兩點多鍾的,我到附近的一家超市買來一支牙刷和一管牙膏,便進了候車廳,靜靜地坐著,背電話本上的號碼:舅舅家,6244891……王老師,8793432……舅媽辦公室,6512708……浪花照相館,8614779……然後兩點鍾到了,廣播裏喊著:開始檢票。
一大群人帶著大包小包向前擠著,那密度與數量都令人多少有些恐慌。身處在這樣的人群中,每個人的腳步都不由地加快了,仿佛落後就意味著被拋棄,被這一大群人拋棄,以及火車,以及遠方……因此所有人都急匆匆地,我也急匆匆地,雖然我並沒有什麼急事,我也知道,即使走得慢,火車也不會在我上去之前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