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車才知道，站票和臥鋪票的天壤之別，不僅是在價格上。車廂裏人很多，各種各樣的都有，又亂又熱。這車要走十九個小時才到南京，也就是說我要站在此處搖晃十九個小時。我有些後悔，早知道就隨便穿一件短袖和一條土灰色的中褲出來，而不是身上這件既昂貴又不中用的連衣裙，它令我連鋪一張報紙坐在地板上的可能性也沒有了。
終於車開了起來，從窗外吹進的風雖是熱的，但至少令車廂裏的空氣有了些流動和通暢。可是這風很髒，裏麵全是灰塵，不大一會兒臉上就覺得粘了。裙子在身上貼著，極不舒服。不時有乘務員推著窄窄的小貨車從過道裏走過，推銷著各種商品：泡麵、零食、水果、盜版的雜誌合訂本……大約五點鍾我買了一小袋橙子，剝開的時候才發現手實在太髒了，汙漬被橙子皮裏的水化開來，在那原本還有些誘人的水果上留下惡心的黑色痕跡。我試圖去洗手，可是距我近的車廂端頭沒有水管，據我遠的一端，看看擠在過道裏的人，便懶得過去了。
最難熬的卻在午夜。睡意沉沉了，可是沒有辦法睡；雙腳已經站得麻木，可是沒有地方坐。我艱難地跨過坐在地上低頭睡去的人們，來到車廂連接處供人吸煙的地方，看那裏還有一點縫隙，就靠著門框蹲了下去，雙腿酸疼——但這總比站著沒有知覺好吧。
“小妹，一個人坐火車出來啊？去哪裏？”一個抽煙的男人對著我笑，透過煙霧，露出他黃褐色參差不齊的牙齒。
“南京……”我怯怯地說。
“南京……做什麼啊？”
“找人……啊不是！我去旅遊……”
他笑了笑，朝我這邊靠過來，輕聲對我說：“小妹，我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出去旅遊……你是偷偷從家跑出來的吧？”
我的頭腦像是遭到了猛然一擊，整個人慌張起來。他看著我笑，表情詭異，仿佛一個可以看穿人並且捉住人的魔鬼。“不是的不是的！我去找我哥，他在車站接我呢……”我邊說邊以最快的動作朝車廂另一頭跑過去，跑過這節車廂，又向前跑過另一節，一路上不知踩到了多少人，挨了多少句身後的罵聲，直到我覺得他應該沒有再看到我的可能了，才停下來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又委屈又喪氣，難過得沒法說，卻不敢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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