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審食其從呂太後寢宮出來,慌慌張張,衣冠不整,急欲出宮回府。忽然樹後轉出一人,一把擒住,大喝道:“奸臣,你做的好事。”審食其舉目一看,不是當今皇帝卻是誰!當下直唬得魂飛天外,癱軟於地。惠帝羞怒交加,不敢說捉奸夫,隻好高喊:“捉刺客!”登時武士四出,擒住審食其,來見呂太後。呂太後心中惶恐,強作不知,起身來看。惠帝雖怒,不敢直言,乃問審食其道:“汝來太後之宮,欲有何為?”審食其體似篩糠,汗如雨下,偷眼看呂太後,口不能說。呂太後自慚,亦不敢言。惠帝命令武士將審食其下獄禦牢,著廷尉以重治罪。吩咐完了,亦不辭太後,憤憤而歸。
呂太後見惠帝發怒而去,知道自己說情已是無益,隻巴望朝中大臣,能代為告免。然群臣多恨審食其,拘係數日,居然沒有一人出來保救。審食其見惠帝有意尋隙,自知困急,量群臣中唯朱建可為搭救,乃打通關節,使人傳信,欲見朱建。朱建謂來人道:“獄事緊急,不敢相見。”來人回報審食其,審食其大怒道:“不義之賊,安敢臨危背我!”自思必死,日夜號哭。
朱建打發來人去後,直往未央宮求見惠帝幸臣閎孺。閎孺素與大臣無往來,聞之甚奇,便叫進來見之。朱建方入宮門,便高聲嚷道:“君禍至不遠矣!”閎孺慌忙問道:“足下何出此言?”朱建掩上門道:“君所以得幸帝,其原由天下莫不聞之。今辟陽侯因得幸太後而下獄,路人皆言乃君進讒言所致。今日辟陽侯將誅,汝得幸皇帝而不設計解之,日後太後含怒,亦將誅君也。”閎孺聞之大懼道:“吾將如何?”朱建獻計道:“事已至此,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寬言於皇上。皇上素聽君言,必赦辟陽侯。太後知是君之力,必大為歡喜。兩主俱寵幸於君,則君富貴益倍矣。”閎孺大悟,於是從其計,伺機入言惠帝道:“辟陽侯得寵於太後,臣亦為陛下幸好。今太後羽翼多廣,陛下尚為之左右,若陛下今日殺辟陽侯,臣明日不知身歸何處矣。請陛下憐之,勿見罪於辟陽侯,臣萬死感恩。”惠帝自思不能為逆母後,心雖懷怨,亦不得不自愧不如。遲疑再三,乃責廷尉釋了審食其之罪。後高適有詩道:“荒城在高岸,淩眺俯清淇。傳道漢天子,而封審食其。奸淫且不戮,茅土孰雲宜。何得英雄主,返令兒女欺。母儀良已失,臣節豈如斯。太息一朝事,乃令人所嗤。”
審食其出了牢獄,官複原職。恨審福泄密,回府即斬之。及得閑見到呂太後,聽言是閎孺相救,自是非其始料,乃請之謝宴。二人相坐對飲。酒過數巡,審食其乘著酒酣,問其道:“我與公公雖識,卻無深交,公公何故舍命相救?”閎孺道:“乃是平原君極力相請,故請皇上赦公。”審食其大驚,心自慚愧,乃厚謝朱建,二人交情,自此益厚。
閑話少敘。轉眼到了惠帝五年,相國曹參病亡,諡為懿侯,長子曹窋襲爵平陽侯位。後朱繼芳有詩讚曹參道:“江涵秋色碧潭潭,飲馬胡兒不敢南。宥密老臣功第一,緝熙天子歲登三。身扶紫極星辰正,手拆黃封雨露甘。見說年來淮尾漲,漢庭可要百曹參。”陳普亦有詩歎曹參不用事道:“人彘風腥起兩宮,艾豭歌唱滿秦中。酒壺不但容齊獄,時事方宜用蓋公。”
此後,呂太後依高祖遺言,廢去相國名號,特設左右二丞相位置,使曲逆侯陳平為左丞相,安國侯王陵為右丞相。到了惠帝六年,又置太尉官,複以周勃為太尉,設酒大宴。方飲間,人報留侯張良長子張不疑、次子張辟強宮外求見。其時相傳張良患病,呂太後聞二子忽至,大驚道:“留侯休矣!”急令傳入。二子入奏道:“臣父早間進食,忽然仙逝,並無征兆。”惠帝泣道:“非留侯之力,朕安得今日為帝。”遂諡為文成侯,呂太後、惠帝親至留侯府發喪。後李白有詩讚道:“子房未虎嘯,破產不為家。滄海得壯士,椎秦博浪沙。報韓雖不成,天地皆振動。潛匿遊下邳,豈曰非智勇。我來圯橋上,懷古欽英風。惟見碧流水,曾無黃石公。歎息此人去,蕭條徐泗空。”謝宣遠有《張子房詩》道:“王風哀以思,周道蕩無章,卜洛易隆替,興亂罔不亡。力政吞九鼎,苛慝暴三殤,息肩纏民思,靈鑒集朱光。伊人感代工,聿來扶興王。婉婉慕中畫,輝輝天業昌。鴻門消薄蝕,垓下殞攙搶。爵仇建蕭宰,定都護儲皇。肇允契幽叟,飜飛指帝鄉。惠心奮千祀,清埃播無疆。神武睦三正,裁成被八荒。明兩燭河陰,慶霄薄汾陽。鑾嘉曆頹寢,飾像薦嘉嚐。聖心豈徒甄,惟德在無忘。逝者如可作,揆子慕周行。濟濟屬車士,粲粲翰墨場。瞽夫違盛觀,竦踴企一方。四達雖平直,蹇步愧無良。餐和忘微遠,延首詠太康。”
原來天下初定時,張良依黃石公之囑,至濟北穀城山取回黃石,視作下邳橋上黃石公之身,設座供奉,為今尚在。眾人乃以黃石並葬於留侯墓中。長子張不疑,照例襲留侯之封,次子張辟強,年紀尚少,惠帝為報功起見,授為侍中,入朝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