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英姑-永遠的英姑

“幺九幺九，想娶英姑！”

四周很靜，我們的聲音嚇了幺九、英姑一跳，幺九一聽，臉刷地紅到脖子裏，跳起來就追。英姑低下頭，玩著手裏的辮梢。

附近的崖頭找過後，我們就到了更遠更遠的地方。身後的村子已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我心裏有些害怕，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如果突然竄出隻狼來就壞事了，前幾天不是說八裏莊有個小孩被狼叼跑了嗎？幺九看出我們的心思，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邊，拍著胸脯說：“沒事，有我呢！”為了壯膽，幺九還有意朝四周喊幾嗓子。英姑、二狗旦和我緊緊跟在幺九後邊。

上次捅破幺九的心思後，幺九一見英姑就臉紅，英姑呢，好象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該唱就唱，該吃就吃，隻是那雙又細又小的眼睛時不時地瞅瞅幺九。

前邊是一片剛割倒的玉米地。這裏果然沒有人來過。我們東翻西找很快找出十幾個玉米棒子。太陽暖暖的，幾個人聚精會神地翻撿玉米杆子。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英姑突然喊“幺九、幺九”！我們這才發現幺九不在了。我和二狗旦扯起喉嚨大喊，四周靜靜的，幺九不在。開始我還以為是幺九故意躲起來了，喊了幾嗓子才發現情況不對，英姑一路小跑著翻上對麵的土梁，梁上什麼也沒有。幺九！幺九！英姑的喊聲裏明顯有了哭音。還是二狗旦眼尖，梁下不是幺九的籃子嗎？我們幾個連喊帶滾地跑下去，剛到籃子跟前，土崖後突然轉出幾個護田的民兵，還不等我們反應過來，民兵們便象拎小雞似地把我們拎到了前麵的村裏。

我們被拎到大隊部。屋子裏人很多，幺九抱著頭蹲在地上，幺九的腳邊是一堆玉米棒子。幺九偷了村裏的玉米，我們被當作幺九的同夥抓了起來。人們聽說抓住了偷糧賊都圍到大隊部。民兵們濺著唾沫星子訴說著抓幺九的經過。幺九看到英姑頭低得更厲害了。我和二狗旦從沒有見過這種陣勢，低著頭害怕地哭起來。英姑的頭發有些亂，看見幺九眼圈紅起來。幺九家人口多，這實在是沒有辦法呀！

偷了糧食要加倍賠償！民兵喊。

我們賠！

沒想到英姑有這麼大的膽子。吵吵鬧鬧的人群靜下來。

幾個民兵不相信地看著英姑，一個半大女孩拿什麼賠呢？一個民兵不懷好意地捏捏英姑的臉蛋，該不是賠了這張臉蛋吧？屋子裏頓時爆發出男人們放肆的笑聲。

賠歌！英姑的臉急得通紅。

幾個民兵一時沒有聽明白，什麼？賠歌？想唱支歌就蒙混過關？民兵們又大笑起來。人群後麵有人認出了英姑，說這小妮子唱得不錯，讓她來一段。看熱鬧的人們也紛紛附和著。民兵們同意了，要英姑來一段。屋子裏靜下來。後麵的人們起哄“快唱、快唱”！民兵們打趣說，這妮子忘了詞吧？人們又是一陣哄笑，哄鬧的笑聲似乎要將英姑擠碎似的。

英姑抬起頭時眼裏滿是淚水，或許有些害怕吧，開始唱時聲音很低，等漸漸平靜下來後聲音是那樣亮那樣淒哀。英姑已懂得男女間的那種情分，她喜歡幺九，她恨幺九不爭氣，既愛又恨的感情裏還夾雜著自己的委屈難受，於是唱出來的歌就別有一番震人心脾的力量。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好聽的歌，在我的記憶中，那是英姑唱得最好最美的一次。外麵的人們越來越多，大家都靜靜地聽英姑那哀婉的敘述：

“……

撒下顆種子紮下條根，

走了那口外你不要忘了本。

一鍋鍋羊肉半鍋鍋油，

哭成個淚人人怎送哥哥走。

……”

我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月亮又圓又明地跟在後麵，遠處的大青山黑黝黝地矗立在那裏。四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子裏趕。英姑賭氣似地走得很快，幺九幾次張嘴，英姑都側過臉跑到前麵。我和二狗旦都埋怨幺九，這次不是英姑我們還不知怎樣丟人哩，心裏充滿了對英姑的敬意。

或許是受到驚嚇的緣故吧，第二天英姑病了。大清早幺九就把我喊起來。幺九眼圈紅腫，顯然一夜沒睡。活該！誰讓他去偷人家的糧食呢。幺九懇求我和他一道去看英姑。

永遠的英姑(3)

英姑病得很厲害。英姑奶奶一個勁地在地上轉。英姑昏昏沉沉地睡在炕角。我喊了幾聲英姑，英姑返過臉，見是我，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當又看到後麵的幺九時，猛地掉過臉去。兩個人默默地走出英姑的小屋。幺九沒有回家，幺九徑直爬上了村後的大青山。山上的風很大，冷硬的秋風吹過幺九棱角分明的臉龐。一夜之間幺九似乎成熟了許多。幺九站在山頂上突然噢噢地叫起來，聲音尖銳而淒厲。我當時很害怕，十幾年後當我也遭受到失戀的打擊時，我才理解了幺九當時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