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有一年的除夕，爸爸心情特別不好，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他嫌媽媽做的菜不好吃，鴨湯淡了，木樨肉又老了，媽媽看了我一眼，破天荒頂了一句：“我們一大早頂著冷風出去買菜，然後回家忙了一整天，你吃現成的就不要挑剔了。”爸爸看了我一眼，就說：“在孩子麵前，你就這樣和我說話嗎？”他說著把筷子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
我早上和媽媽一起去買菜，凍得夠戧，回來看見媽媽頭發被風撩得亂亂的，手都凍裂了，心裏一直不高興，這時對著爸爸那張因為拉長了格外難看的臉，我突然發作了，對著爸爸喊了一聲：“爸爸，你不想吃就別吃！你怎麼這麼自私！”爸爸吃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他毫不遲疑地把整張桌子一掀，放在中間的一砂鍋的鴨湯，正好澆了我一頭一臉。我在感到一陣燒灼的同時，心裏湧上一個悲哀的念頭：這是媽媽好不容易自己殺的，為了煺毛媽媽的手都燙得通紅……在去醫院的路上，我心裏想：如果會毀容，我一定自殺。
那個年，我和媽媽是在醫院過的。醫生對我的燙傷非常吃驚，一再追問原因，媽媽和我都哭了。醫生處理完了外傷，讓我輸液，說是需要消炎和觀察。媽媽和我就在醫院的走廊上過了那個年。聽著外麵的鞭炮聲，我覺得冷極了。而媽媽握著我的手，輕輕地說：“都是媽媽不好，是媽媽對不起你。我以為自己不幸福就算了，可是他這樣對你……”我看著傷心的媽媽，說：“媽媽，你們離婚吧。我大了，初中我就去住讀。哥哥反正也不會回來了。不用考慮我們，你和他離婚吧。”媽媽一聽，哭得更傷心了，好像我在她心口捅了一刀似的。
後來我才明白，媽媽愛爸爸，雖然他不愛她，甚至他也不值得她愛，但是她就是愛他。世界上有許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母親對父親的感情就是其中之一。
我有個哥哥，他叫我小豆子，這個愛稱是他起的，也隻有他一個人叫。奇怪地，他除了一米八十的身高，沒有遺傳爸爸的任何特點，他是個陽光的男孩子，經常為了媽媽和我，和爸爸吵架，甚至向爸爸掄過一把椅子。當時我以為爸爸會拿刀砍了他，可是爸爸沒有，好像被嚇住了。或者因為他是我們家的獨子，是爺爺奶奶的寶貝疙瘩，爸爸其實不可以擅自處置他的。從那以後，隻要他在家，爸爸就有所收斂，弄得我和媽媽對他感激涕零，每個周末他回家都受到英雄般的待遇。可惜他還是受不了家裏的氣氛，考大學時，本地的一個都沒有報，一色的外地，北京、廣州、成都，都是遠遠的地方，然後他去了北京。每年暑假他都不回來，隻在寒假的時候回來住上十天半月，一副對媽媽盡義務不惜上刀山下火海的孝子模樣，對我也是動不動就說：“要不是為了你……”天大人情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