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身在上海的張愛玲根本不知情,她對胡蘭成隻有牽掛和思念。於是一九四六年二月,她幾經周轉,千裏迢迢地來到溫州。她的突然造訪,胡蘭成在自己的回憶中說是“不喜”,於是她被生氣的胡蘭成安排在旅館棲身。雖然在中,胡蘭成記述他和張愛玲在溫州彼此相悅的親密情形,但他又這樣寫著:“我與愛玲結婚已兩年,現在亦仍像剛做了三朝,新郎與新娘隻合整日閨房相守,無事可為,卻親熱裏尚有些生分,自然如同賓客相待。”顯然此時兩人在心理上已有了隔膜。張愛玲此次前來,原本心裏憂慮的是他和小周的戀情(小周的事是胡蘭成講給她聽的,胡曾一度想納小周為妾,一九四五年三月胡從武漢回上海時,曾就此事和她商量,當時張愛玲雖然沒說什麼,但頓時變得滿麵愁怨),但她不知也萬萬沒想到眼前還有一個範秀美。直到有一天清晨,張愛玲同胡蘭成在旅館裏說話,胡覺腹痛,卻未吭聲,後範秀美來到,胡一見就向她訴說身上不舒服。張愛玲當下滿心都是惆悵酸楚,因為胡顯然把她當成局外人。
張愛玲最可驕人的是她的聰明,而胡蘭成恰恰是個聰明的人,不僅如此,他還是個悟性極高的人,他不僅懂得張愛玲,更能將她的意思引伸發揮,因此他的欣賞讚美在張愛玲感覺上就格外地熨帖。這也是張愛玲所說的:“你怎這樣聰明,上海話是敲敲頭頂,腳板底也會響。”也因此他們的感情進展神速,我們看到一九四四年四月張愛玲發表在《雜誌》月刊中的《愛》,那距他們相識才兩個月。這篇小品是張愛玲從胡蘭成口中聽來的,故事中的女孩就是胡的嶽母。張愛玲這樣寫著:“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
胡蘭成創辦《苦竹》,張愛玲為了“幫夫”,除了寫文章外,還拉了好友炎櫻來助陣(雜誌的封麵就出自炎櫻之手),但是炎櫻的英文文章都得張愛玲翻譯,於是在《苦竹》中,張愛玲是又寫又譯,寫的有《談音樂》、《自己的文章》原刊於一九四四年五月的《新東方》月刊,今重刊。《桂花蒸阿小悲秋》,譯的有《死歌》、《生命的顏色》(均為炎櫻的作品)。學者餘斌甚至還指出,張愛玲把《桂花蒸阿小悲秋》、《談音樂》這些她小說、散文中上乘之作,留給《苦竹》,而長期刊登她作品的《雜誌》月刊,卻隻獲得一篇無甚精彩的《殷寶灩送花樓會》,可見得遠近親疏之不同。
正當胡蘭成陷入窘境時,他在日本新聞界的好友當時已轉至大使館為一等書記官的清水董三與池田篤紀,正奉命舉辦“日中懇談會”,他們邀胡蘭成出席。胡蘭成在會上做出預言:“按我的預測,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必敗,汪先生的政權也無法存在。如要挽救,除非日本斷然在華撤兵,實行昭和維新……”
她為範秀美畫像,畫到一半,好好的忽然就停筆不畫了,胡一直催促著她。範走後張愛玲對胡蘭成說:“我畫著畫著,隻覺她的眉眼神情,她的嘴,愈來愈像你,心裏好一陣驚動,一陣難受,就再也畫不下去了,你還隻管問我為何不畫下去。”張愛玲原本懷著滿腔的癡情,她對胡蘭成說:“我從諸暨麗水來,路上想著這裏是你走過的。及在船上望得見溫州城了,想你就在那裏,這溫州城就像含有寶珠在放光。”但眼前的情況,卻令她受到意想不到的傷害,也難怪她無法再握住那畫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