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通俗園圃的荷蓮2(2 / 3)

由於喜歡看小報及通俗小說,張愛玲在一九四三年春把她的成名作《沉香屑——第一爐香》及《沉香屑——第二爐香》發表在鴛蝴派雜誌《紫羅蘭》上。並由當時鴛蝴派“五虎將”指徐枕亞、李涵秋、包天笑、周瘦鵑、張恨水五人。之一的周瘦鵑,在卷頭語中以一千餘字向讀者大力推薦,可說張愛玲正式麵對大眾是由鴛蝴派的雜誌開始的;而巧合的是後來她也在舊式文人唐大郎、龔之方辦的通俗刊物《大家》月刊和小報《亦報》,分別發表《華麗緣》、《多少恨》及、而結束她上海的創作階段。此後她離開上海,離開通俗刊物,離開小報,也離開她的“傳奇”故事。我們知道張愛玲的小說世界是“在傳奇裏麵尋找普通人,在普通人裏尋找傳奇”。這“普通”是指上海的小市民,這“傳奇”是指通俗小說中的故事性。她要讓這普通人,在現實中“傳奇”般地顯現出他的孤獨、渺小,甚至猥瑣、屈服的生命原生態。而她在表現的手法上卻又不同於通俗作家,比較接近新文學作家。

張愛玲幼年的閱讀和寫作,可說是和父親分不開的。父親愛讀娛樂性小報,張愛玲也始終是小報的熱心讀者;而對鴛鴦蝴蝶派小說的喜愛,則更是他們父女兩人的共通之處。張愛玲的父親有相當的舊學修養,他曾一度鼓勵張愛玲學寫舊詩,她做了三首七絕,其中一首的兩句——“聲如羯鼓催花發,帶雨蓮開第一枝。”還經先生濃圈密點,張愛玲自己也覺得滿意,想當時在父親那裏應該也是得到誇獎的。

張愛玲在十四歲,也就是她就讀聖瑪麗亞女校高一時,就寫過長篇章回小說《摩登紅樓夢》,共五回,回目是父親代擬的,分別是:“滄桑變幻寶黛住層樓,雞犬升仙賈璉膺景命”;“弭訟端覆雨翻雲,賽時裝嗔鶯叱燕”;“收放心浪子別閨圍,假虔誠情郎參教典”;“萍梗天涯有情成眷屬,淒涼泉路同命作鴛鴦”;“音問浮沉良朋空灑淚,波光駘蕩情侶共嬉春”;“陷阱設康衢嬌娃蹈險,驪歌驚別夢遊子傷懷”。這雖然隻是張愛玲遊戲性的模仿之作,卻也可以從中窺見她對的揣摩已十分到家了,這也為她日後中的主題、語言和表現手法,甚至人物刻畫、服飾描寫找到濫觴。而對於二三十年代上海灘的小報,曾經擔任十張小報特約撰述的周楞伽說:“當時上海灘的小報很多,遊戲場都出日刊,一麵登遊藝節目,一麵登散文小品。……當時的小報都不付稿費,隻對長期撰稿人除每天送報外,有時也送幾張門票和月票,以酬辛勞。除了遊戲場的小報天天出版之外,那時向社會公開發行的小報並不是天天出版的。一般都是三日一刊,數量也比後來的多,除了老牌的《晶報》之外,還有施濟群編的《金鋼鑽報》,吳微雨編的《福爾摩斯報》,朱瘦菊編的《海報》,貢少芳編的《風人》,鬱慕俠編的《滬報》,駱無涯編的《光報》,以及《開心報》、《窩心報》、《花報》、《上海花報》、《上海灘報》、《羅賓漢報》此報一直延續到抗戰後期還在淪陷區的上海出版。不下十餘種之多。”

相反的是通俗小說,追求的是淺顯易懂、明白曉暢,一般多采用句式簡單、語彙負擔小、語言多餘度大、能指與所指的關係較為單純和確定的易解性語言。它既要突破固定的敘事模式,又要貼近大眾,因此更注重故事性與娛樂性。而張愛玲要超越雅俗,她要兼采兩者之長,於是就如同孔慶東所認為的:“她愛講故事,但她的故事密度並不大,速度是慢的,宛若秦淮河上的畫舫,彎彎曲曲卻不弄險玩玄。她更著意的是故事的意境,視角雖低卻看得極深極透,刻畫出一個蒼涼的、徹悟的人生境界。她不講形而上的哲理,而隻是從切膚徹骨的生命體驗中去玩味人性,然後用豐富的意象、繁複的色彩、天才的妙喻表達出來,構描出一幅幅渾成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