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經過這件事兒,齊桓公也發現“庭燎待士”還是太被動了,他必須走出去,深入基層,主動去求大賢。

據《呂氏春秋》記載,有一次,齊桓公打聽到一個叫“稷”的賢人,於是前去拜訪,而且一天之內連續拜訪了三次,竟都沒見著“稷”,齊桓公的隨從們都氣壞了,說:“萬乘之主,見布衣之士,一日三至而弗得見,亦可以止矣。”然而桓公卻不以為然,他認為士可以因為輕視爵位俸祿而輕視君主;但君主絕不能因為輕視士而輕視霸王之業,所以他一定要鍥而不舍的拜訪下去,直到見到賢士為止。

就這樣,齊桓公最後總共拜訪了五次才終於見到稷。

劉備三顧茅廬算什麼,人家齊桓公比他足足多了兩次,而且“顧”的是遠遠不如諸葛亮的稷,真是羞煞後人。

又據《韓詩外傳》記載,有一次,齊桓公麥丘(今山東省商河縣西北)這個地方打獵,碰到一個八十三歲的老農人,一番交談,齊桓公發現此老甚是有才,於是主動扶他上車,親自當司機,將他載回朝中,禮遇有加,並將麥丘交給他治理。

再有一次,齊桓公又出門去求賢,管仲也跟著。我們都知道,齊桓公很好色,所以他即便求賢也帶了一大堆美人兒,此外管仲也帶了愛妾婧隨行,頗有些君唱臣隨,夫唱婦隨的意思。

不過這個婧姑娘可不是個一般的美人兒,她是一個大美人兒,而且是個聰明絕頂的大美人兒,在某些方麵,她甚至比管仲還要博學。如果非要拿大家熟悉的一個女子來跟她類比的話,我推薦金庸筆下的王語嫣。

據說諸葛亮也討了個很聰明的老婆,隻不過好像長的不咋地。看來,美貌與智慧並具的女子,實在是稀世珍寶,管仲竟然有如此豔福,羨慕,羨慕哇!

扯遠了,且說管仲為齊桓公開路,在半途遇到一個衣衫襤褸風塵仆仆的流浪漢,正在一邊喂牛,一邊敲著牛角唱歌。管仲以為此人是個沿街賣唱的街頭藝術家,便命人去給他送些吃的,然後繼續前進。

那流浪漢吃過酒食之後,說要見管仲,使者不讓見,流浪漢便說,那請你給我帶句話吧,不多,五個字,浩浩乎白水。

管仲得了這句話後,百思不得其解,便請教於春秋版王語嫣、活字典婧姑娘,靖姑娘一聽,立刻心領神會的笑了,說這句話本出自古詩《白水》,原文是:“浩浩白水,鯈鯈之魚,君來召我,我將安居。國家未定,從我焉如?”翻譯成現代文就是:“浩浩蕩蕩的白水嗬,悠哉遊哉的魚兒。國君來召見我,我將會從此有安穩的住處了。可是國家還沒有安定,哪有我適從的地方?”

人家這不就說的很清楚了嗎?他是想做官呢!

婧姑娘話音未落,管仲趕緊命令停車,派人回去把那流浪漢請來,和他細談之下,發現此人居然是個農業方麵的高級人才。管仲於是寫了封介紹信,要他去見後麵的齊桓公。

這個人就是後來鼎鼎大名的寧戚了。寧戚是衛國人,祖上是衛國公族,到了他這一輩家道中落窮困潦倒,幾乎比從前的管仲還落魄,後來他聽說齊桓公正在大舉招賢,於是替商旅趕車來到齊國,但苦無門路,隻得流落街頭,繼續當他的“牛車司機”。

寧戚雖然得了管仲的推薦信,心裏卻壓根兒不想用。中國的文人自古就是這麼一個習氣,自覺才高八鬥,所以滿身傲氣;明明不甘寂寞,卻又極好擺譜。總之是不能一副急不可耐的猴樣子,要君王猜謎般猜出自己的好才行。像管仲、毛遂這樣厚著臉皮主動出擊,甚至獅子大開口求官求爵的畢竟少。

於是寧戚把推薦信藏了起來,仍然一邊喂牛一邊兒等,一直等到晚上,終於等到了,但見齊桓公的車隊燭火甚盛,從者甚眾,浩浩蕩蕩,氣勢逼人,然而寧戚竟不避讓,就在車隊前麵繼續喂牛,還是老招數,敲著牛角唱歌,後世稱之為《飯牛歌》:南山矸,白石爛,生不遭堯與舜禪。短布單衣適至骭,從昏飯牛薄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

歌聲悲激,其辭多有針砭時弊之語,齊桓公聞之大驚,一把抓住旁邊隨從的手,激動的說道:“異哉!之歌者非常人也!”趕緊命人把寧戚請到車上,立刻吩咐車隊回頭,不去求賢了,寧戚就是最大的賢!

回到宮中,齊桓公先讓寧戚去洗澡換衣冠,然後迫不及待的開始向他請教,第一天談如何治齊國,第二天談如何霸天下,到得第三天,齊桓公受不了了,他決定立刻給寧戚封大官兒。可這時群臣卻爭相表示:“客,衛人也。衛之去齊不遠,君不若使人問之。而固賢者也,用之未晚也。”是啊,國之大政非小事兒,不能輕易下決定,不如先派人去地方上考察一下?

齊桓公斷然拒絕道:“不然。問之,患其有小惡。以人之小惡,亡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已。”

這話說的真有水平。所謂人無完人,誰都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齊桓公自己不也有私生活不檢點的問題嗎?你看寧戚那副知識分子的臭脾氣,平常肯定少不了得罪人,一問肯定毛病不少,一考察肯定考糊。何必這樣呢?隻要他有突出的優點,那就可以充分利用造福國家造福社會嘛!這,就是齊桓公一貫以來的用人態度:大處著眼,小處眯眼,不問黑白,隻找好貓。

於是齊桓公力排眾議,當即齋戒五日,同時命令給寧戚修建官邸,任命其為中大夫,參與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