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的綠化結束了很久,工人也全都收工走了,很長的時間裏,這裏隻剩下漫無邊際的風聲。
在一個風吹滿麵的檔口,季岑轉身離開了那裏,就像兒時離開時一樣,頭也不回。
他又走了很久的路,去到了礦坑填埋的施工現場,他行屍走肉般的走在那工地上,耳旁到處都是挖掘機操作的引擎聲,工人忙碌的喊聲,阻止想這一切、卻根本無能為力的村民的哭鬧聲。
傅文野這次回來治理的是傅家老礦坑的修複,這些都是傅家的產業,從頭到尾,他沒有管過當地村民的一句抗議……一分一毫,甚至一句商量都沒有,傅文野隻按自己的計劃,雷打不動的推動著項目的施工,風雨無阻。
120把又接走了幾個暈倒的村民,季岑站在那哭天喊地的路口,望著遠處山頭上的傅文野。他抽著煙,睨著礦坑裏的芸芸眾生,依舊笑得漫不經心。
那一刻,季岑突然看得一清二楚。
傅文野是沒有心的。
比起季岑覺得當初的那些礦工該死,傅文野的報複輻射麵顯然更廣——所有他計劃中的阻礙,都會被他當垃圾一律清除掉,不管那阻礙是當初有罪的礦工,還是真正住在附近的無辜村民,他都是一視同仁的把他們當做螻蟻般踐踏踩碎。
季岑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毫無意義,他執著於留在傅文野身邊沒有意義,陪他愛他沒有意義,隻要待在傅文野身邊,他就隻會被踐踏,被折磨,被侮辱,被無視。
因為傅文野從不在意任何東西,相比起“珍惜”這種稀缺情感,傅文野更加熱衷於毀滅,比如村民的住所、牧場的老房子和季岑的愛情——毀滅這世上別人最心愛的東西,才是傅文野的樂趣。
有一刻,決絕的種子突然在季岑心中長成了參天大樹:他該離開傅文野了。
遠遠的礦坑高處,傅文野看到這邊的季岑,衝他招了招手,像平常那樣,像招呼一條小狗一樣。
“跑出來幹什麼?這裏很危險。”傅文野對著走近的季岑道。
他看到季岑臉上的黑灰,隨手為他擦去,“又去老房子了?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會聽話,逮著機會就往那裏跑,現在滿意了嗎?”
言下之意,他告訴季岑:都是因為你的任性,老房子才被燒掉的,你知道的吧?
季岑靜靜的看著傅文野,半晌道:“傅哥,酒店太悶了,所以我出來透透氣。”
大概沒想到季岑會這麼回答,傅文野頓了頓,才笑容更甚道:“嗯,可以啊,想去哪裏透氣,需不需要我陪著你?”
季岑看了眼周圍嘈雜的混亂,搖了搖頭,“您忙吧,傅哥,我不打擾你工作了。”
說著,他又問傅文野:“我可以去附近的山裏轉轉嗎,傅哥?”
出奇的禮貌,懂事。
傅文野笑著拍拍他腦袋,“當然可以,去吧,晚上早點回酒店。”
季岑點頭,朝遠處的草場深處走去。
*
就要離開傅文野了,季岑做著一些準備。
接下來的半個月裏,他每天天亮便出門,在丸關外的區域到處走。丸關是個不大的城市,周邊除了礦山便是原始森林和無邊無際的草原。
這裏曾是季岑小時候他生活的地方,他對這裏的每條山脈和草場都很熟悉,哪裏能抓魚,哪裏有野生沙果,他都一清二楚。當重新走上兒時的那些山路,曾經的記憶零星的重新回到他的腦海。
他想在離開之前,想起更多的記憶,可收效甚微。轉完了森林和草原後,季岑又每天去當地博物館和圖書館,查看當地的人文誌。他重點查了當地的催眠曆史,發現這裏的催眠文化很盛,而其中名氣最大的催眠師是個叫阿彌爾的人。
季岑的記憶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恢複,因為娜吉亞說他的精神太脆弱了,以她的能力無法做到。季岑需要找到一個絕對的大師,解開他的記憶限製,那這個阿彌爾能做到嗎?
想到這裏,季岑一整天都待在圖書館,翻看了這個人的傳記,資料上說阿彌爾曾經是丸關人,後來去了綠洲。
看到綠洲兩個字,季岑微震,他終於想起為什麼對這個名字如此熟悉了,不隻因為娜吉亞提過,而是他曾經在綠洲時,曾經見過這個人!那時榕華情緒失常失控,這個叫阿彌爾的催眠師總是出現在季宅,為榕華穩定情緒,那時候他還問過季岑,需不需要幫助……
季岑看完那本書,還了回去,起身離開。要解開自己身上的所有謎團,他必須去找到這個人,綠洲,他要去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