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春陽下,瀲瑟抖落身上粘著的點點飛絮,摘下帽紗邁進水雲閣中。她已完全褪去了女孩的青澀,烏黑的長發被一支玉簪鬆鬆地挽在腦後,嬌俏的麵龐上點著口脂的絳唇帶著一抹清淺的笑意,耳上戴著的兩串綠玉髓墜子隨著輕巧的腳步如同兩隻翩飛的蝴蝶,翠綠色的水衫下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隻是那永遠縛在眼上的薄紗讓人總看不清她眼底的意味。

“瀲姐姐從茶鋪回來啦!”,迎麵,一個剛入閣不久的小樂徒笑著同她打招呼。

瀲瑟也笑著點頭回應。自三年前,越來越多的茶鋪搭起了樂台,但以水雲閣當時擁有的樂伶數量,實在無法支撐起與所有茶鋪的合作,瀲瑟於是向媽媽提議,不妨讓與水雲閣交好的幾間樂坊也加入進來,對水雲閣來說,要想長久地立足於汜水,要的是共榮,而不是獨圍。

當然,瀲瑟也如願獲得了樂伶的身份,成為汜水城眾樂坊中唯一一個眼盲的樂伶,雖閣中依舊有人反對,但瀲瑟並不在意,她的演樂技藝在同批進閣的樂徒中已處上遊,隻是她心裏清楚,若是真等到半年一次的競升樂考,一是時間太久,二是以她患有眼疾的先決條件,媽媽恐怕不會為她再破例。三年前得來的那個許諾,是她必須要抓住,且唯一能抓住的機遇。

“瑤姐姐去哪兒啦?”,瀲瑟忽然想起今日還未見到瑤琴。

小樂徒訝異地瞧了瀲瑟一眼:“瀲姐姐是不是忘記啦,今天是樂魁遴選全城公示的日子,瑤姐姐一早就跟幾個姐姐一起出門看榜啦。”

瀲瑟這才想起,自己竟將這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瑤琴幾日前就在她耳邊念叨此事,以她對成為樂魁的向往程度,肯定一早就在放榜的地方守著了。

果真,過了晌午,瑤琴就興衝衝地來到瀲瑟房中,為自己斟上一大杯涼茶猛灌了一口。

“怎麼這麼渴?”,瀲瑟有些好笑地看向瑤琴。

“瀲兒,你猜這次選出的樂魁要去哪裏演樂?”

瀲瑟想了想:“我記著姐姐之前說過,三年前那次,選出的樂魁坐著花轎去了蕪城、汜水、上衡三城為封地侯爵演樂,這次看姐姐興致這樣高,莫不是要再多巡幾城?”

“不對,再猜。”

“猜不到了”,瀲瑟笑著搖了搖頭。

“我看榜上說,這次選中的樂魁,是要去王宮中為王族演樂呢,瀲兒你可去過王城?我是沒有去過的,聽其他姐妹說,王城十裏繁華,連地上鋪的青石磚都是用的上好的靈璧石,瀲兒,瀲兒?你有沒有在聽?”,見瀲瑟兀自出了神,瑤琴伸出手在她麵前晃了幾下。

“在聽,瑤姐姐你繼續說”,瀲瑟這才回過神來,朝瑤琴抱歉一笑。

“哎呀,總而言之就是風光極了,要是能選上就好了,樂魁是可以再帶一名樂伶去的,到時就我們倆一同去,聽說那裏三月有場盛大的燈會,剛巧我還能去見一見穆郎。”

“姐姐打算彈什麼曲子,我與你一起。”

見瀲瑟也上了心,瑤琴有些詫異:“奇了奇了,瀲兒你竟然對樂魁遴選感興趣了,不會也想同我競爭吧?”

“想什麼呢”,瀲瑟為瑤琴空了的茶杯中緩緩續上茶水:“在我心中,瑤姐姐永遠是最合適的樂魁人選”,似想到了什麼,她眼紗下的雙眸有些失神:“隻是這王城,我也從未曾去過,很好奇該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入夜,瀲瑟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過往的種種像走馬燈一般在她眼前交替浮現。王城中必然有可以串聯起所有線索的鑰匙,這次的樂魁遴選一反往日竟與王城扯上了關係,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定數,無論如何她都要幫助瑤琴斬奪成為樂魁的資格,為瑤琴,更為她自己。隻是進了王宮,她不確定當年的江家父子是否還能認出六年後的自己,夏卓爾這三個字在所有人心中自三年前就已不複存在,但她不敢去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