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老太醫顫顫巍巍地伸出左手,在瀲瑟的脈門上輕輕按了一陣,右手想去解她的眼紗。

瀲瑟本能地閃躲了一下,但很快就停了下來,任他一圈一圈解開紗布。

逆著光,太醫凝視著她的眼睛良久未發話。

“姑娘除了眼睛畏光,可還有其他的病症?”,太醫終於開口問道。

瀲瑟想了想,說:“夜裏睡得也不甚踏實,覺淺,多夢,旁的也沒有了。”

太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眉頭皺著更緊了些,自言自語道:“怪了”,他一邊說,一邊鬆開把脈的左手,直朝瀲瑟的眼上探去。

望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手,瀲瑟有些心慌,她不怕太醫查看自己的眼睛,隻是現在臉上還貼著一張人皮麵具,即便對蕭瑟的易容之術再有信心,心中也不免有些擔憂。

太醫渾濁的眼中閃著探求的光,一旁的忍冬眼中閃著殷殷關切的光,被兩束光線聚焦著,瀲瑟隻覺得心中更加沒底了。終於,在太醫的手快要觸到臉上時,她成功打出一個噴嚏。

太醫的手抖了一抖,忙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還未等瀲瑟回答,轉而又搭上了她的脈門。

瀲瑟揉了揉鼻子,帶著些輕微的鼻音:“不知怎的,突然覺得鼻子不大舒服,嗓子也有些疼。”

太醫心下一驚,這看樣子是感染了風寒啊,自己行醫半載,閱人無數,沒想到剛才號脈時竟連如此淺顯的脈象也沒診出,著實是慚愧,想著,原本就抖得厲害的手又更抖了些。

在忍冬的督促下老老實實喝完熬好的藥貼,瀲瑟總算是有了點自由。江湛自昨日將她領回來後,隻交代了幾句便又出了宮,想來這幾日前方戰事吃緊,就是得空也實屬難得,這樣想著,瀲瑟的心中的愧疚之情又多了幾分,她無意與江湛為敵,隻是瑤琴如今在江潯手中,自己除了順服並無路可走。

原本以為再回到乾承宮,隻能摒棄樂女的身份老老實實做一個侍婢,沒成想江湛並沒有抹去她的身份,她依舊是樂女,隻是從隸屬於太樂司轉變為隸屬乾承宮。

這本不是一件稀奇事,每處屬宮都有自己專屬的樂女隊伍,隻是這些樂女並不參與宮中宴請與慶典的樂奏,而是專門服務於屬宮的主事人,像大殿下兼儲王江潯,他宮中就有樂女三十六人,其他屬宮也是如此,隻是人數各有不一罷了。但在乾承宮,這就有些稀奇了,宮中當差的人都知道,乾承宮中自建成起就沒納過樂女,一來是江湛軍務繁忙,不常在宮中,二來是他根本不喜聽樂。

這樣一來,瀲瑟就堂而皇之地成為了乾承宮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樂女,江湛自是不會閑得叫她奏些小曲來聽,侍婢也不敢給她安排什麼雜活來做,她就這樣處在一個不痛不癢、不上不下的位置整日閑著。

既得閑,瀲瑟就想著回一趟太樂司,把自己還留在那兒的衣物收拾收拾帶走,也好與柳副官正式道個別,自己在太樂司的時間不長,但確實學到了很多,也受到了頗多照顧,這是她打進宮以來第一感受到的純粹的溫暖,因此尤其珍惜。

沿著栽種著垂柳的河堤慢慢走,狹長的柳葉從嫩綠轉為深綠,拂麵而來的風帶著融融的暑氣,不知不覺已入了夏,瀲瑟想起,自己剛隨瑤琴來到王城時還正值春分,而眼下,一切景物似乎都正由青蔥向繁茂更替,她不禁有些感慨。

來到太樂司,柳副官已在門口等著了,瀲瑟有些疑惑,柳副官如何知道自己今日會來?但轉念一想,也明白了,應該是忍冬這丫頭提前行了方便,替她給司中捎了信。

相比幾天前,柳副官似乎又憔悴了些,但眉眼依舊溫柔。見瀲瑟到了,她將手中的包裹遞了過去:“早知道你不會在閣中久待,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這是你先前在閣中的一些衣物,我已差人給你收拾好了,你看看還有沒有落下什麼?”

瀲瑟接過包裹,有些不好意思:“這種事我自己來收拾便好,怎好再叨擾柳副官。”

“你現在已不同往昔了,收拾這種事還是讓下人做吧”,柳副官淡淡地笑了笑,似想到了什麼,她神色中有些踟躕,但還是開口說道:“況且,這幾日閣中你還是少來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