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天氣不像三伏那麼燥熱,但在太陽底下待得久了,就像被煮在溫水中的青蛙,等發覺已是憋悶得厲害。
回到屋中,瀲瑟發現自己連背心都出了汗,棉質的衣衫濕噠噠地貼在身上,黏膩得有些難受。
傍晚用過飯食後,她就去尋忍冬要了幾桶熱水,打算好好洗個身子,對於瀲瑟終於願意麻煩自己,忍冬自然是甘之如飴,很快就拎來了三大桶熱水,並真誠提出了願為瀲瑟擦身子的想法,當然,這想法剛提出,就被瀲瑟用眼神無情地否決了。
瀲瑟所住的偏院自帶一個浴房,說是浴房,實際上隻是一間放置著大浴桶的小間,可即便是這樣,她也很是滿足了,要知道,先前不管是在水雲閣還是在太樂司,可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因為樂女人數過多,一般都是幾名樂女共用一處浴房。
氤氳的水汽很快將整間屋子籠罩在朦朧的霧氣中,瀲瑟挽起袖子,賣力地將熱水倒進浴桶中,三隻盛滿水的木桶比她想象的還要重一些,等倒完三桶水,不覺又出了一身燥汗。好在忍冬拎來的水並不很燙,瀲瑟稍微舀了幾瓢涼水兌了兌,就調到了一個很舒適的水溫。
傍晚的偏院很是安靜,隻有夏蟬在喋喋不休,瀲瑟將門栓插好,走到浴桶邊,輕輕褪去身上的衣物掛在一旁的衣架上,就邁步跨進桶中。
感受著溫水漸漸漫過身體,瀲瑟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她很喜歡沐浴,喜歡溫熱的水流經身體的感覺,像是在冬日埋入母親溫暖又和煦的懷抱,隻可惜之前條件受限,連享受這安寧的片刻也是奢侈。
待了一會兒,瀲瑟取過搭在桶邊的浴帕開始抹洗身子,水汽的氤氳下,她本就細膩的肌膚像上好的羊脂玉般閃著瑩潤的色澤,左肩胛一條自上而下貫穿的猙獰傷口已經結出暗黑色的痂,在白皙瘦削的肩膀上顯得十分突兀。
“咚咚咚”,突然,一陣有節奏的敲擊聲自門外傳出,聲音不大,但還是很清晰地傳入了瀲瑟的耳朵。
瀲瑟一驚,將身子整個沉入水中,警惕地問道:“什麼人?”
門外無人應答,就連敲擊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就在瀲瑟準備再問一遍時,一個蒼老的聲音自門外幽幽響起:“大殿下吩咐老奴代為轉達,瀲姑娘近日一切可好?”
瀲瑟仔細辨別著門外之人的聲音,這應該是一個老嫗的聲音,她確信,自己從未聽過這個聲音,難道這就是先前江潯提到的那個接應之人?無事問安,她自然不會傻到認為江潯會做此等毫無意義之事,那麼隻可能是來獲取自己手上已掌握的信息,隻是自己現在身無寸縷,如何將寫好的紙條傳遞出去?
頓了頓,她試探著問道:“我現在身邊無紙筆,等明晚同一時分我再將東西交予你可好?”
“殿下隻是問話,姑娘答話即可”,老嫗的聲音依舊如死水般平靜,不帶有一絲波瀾。
瀲瑟咬了咬牙,抓住浴帕的手不自覺收緊,門外之人的意思很明確,無需遞交什麼東西,隻要一句簡單的回話就好,隻是,江潯生性多疑,怎會允許由第三人轉述信息的內容,自己若是直接對門外之人說出,就等於是將信息準確無誤地傳達給了除江潯以外的第三人,這正是他所不喜的,這自相矛盾的做法讓瀲瑟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思索了片刻,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忽然浮現,這會不會是一次試探?江潯自然清楚,自己剛來乾承宮沒多久,絕對不會有接觸到核心機密的可能,但假若這隻是出於他的一次試探,對自己是否有資格成為他手下得力傀儡的試探,那麼,就的確有詢問的必要了。
“姑娘想好了麼?”,見屋內許久沒有答話,屋外的聲音又詢問了一遍。
“那就有勞代小女向殿下轉達”,瀲瑟自嘲地笑了笑,緩緩說道:“宮之姑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