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四個字,她不再做聲,仔細傾聽著門外的響動,可是門外之人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連衣服相互摩擦的窸窣聲也沒有發出。
不再猶豫,瀲瑟從桶中倏得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拿過幹淨的衣衫披上,轉身將門打開,門外黑黢黢的,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就仿佛剛才的對話隻是出於她的一場幻覺。
瀲瑟有些失望,將門重新合上,她其實很想看看剛才與自己對話的那個老嫗到底長什麼樣子,乾承宮奴人眾多,在浣洗閣、禦膳房、醫館,甚至是柴房,這樣的老嫗都比比皆是,一明一暗,隻要那人不開口,就算是碰了麵瀲瑟也認不出,想來這也是江潯算計中的一環,這樣就算一方有朝一日倒戈,江湛也無法從那方口中知曉太多。
這時,屋外傳來的又一陣叩門聲打斷了瀲瑟的思緒。
“何事?”,她皺了皺眉,心道奇了,這剛剛打發走怎麼又回來了,難道是自己沒傳達清楚?
“瀲姑娘,是我,常青”,屋外傳來一個堅毅的男聲:“這麼晚多有打攪,方才我巡夜時好像聽姑娘這屋傳出什麼響動,便來查看一下情況。”
竟然是常青,瀲瑟心下一沉,好在自己剛才沒有說太多,定了定心神,她又起身把門口打開:“原來是常侍衛,夜深露重,常侍衛進來說話便好。”
“不必,我隻是剛好經過此處,便來問問姑娘”,屋外的常青看了眼瀲瑟,眼前的女子似乎剛沐浴完,身上隻披了一件單薄的衣衫,被水汽蒸騰得白裏透紅的臉上沒有戴著眼紗,一雙烏黑的眸子水洗般透亮,貼在頰邊的發絲還殘留著些許未擦幹的水跡,隻看了一眼,常青就飛速將目光移向別處,想起宮中近日四起的傳言以及自己那位陰晴不定的主子,有些嫌還是能避則避為好。
常青不願進屋,瀲瑟也再強求,便站在門口答道:“方才我在浴房,倒是沒聽到有什麼異常的響動,會不會是忍冬,之前我剛請她拎了幾桶熱水來。”
“沒有便好”,常青不著痕跡地越過瀲瑟看向屋內,見屋中並沒有其他人的痕跡,便說了聲“多有打擾”,不再多留。
瀲瑟微微頷首,直到目送常青離開,才逐漸斂去嘴角的笑意,她將頭伸出屋外四下望了望,見不再有人,才將門又輕輕合上。
乾仁宮。
江潯懶懶地倚在床榻上,衣衫不似平日那麼規整,透著些淩亂,幾個身段妖嬈的女人似水蛇般在他身旁蜿蜒扭動,盡情展示著自己傲人的身姿。
這時,一個佝僂著的身影自殿外閃入,這是一個年過五旬的老嫗,斑白的兩鬢和深邃的皺紋都昭示著她的飽經風霜,除了蒼老外,她的長相極為普通,即便是看過一眼,也很難再在人群中認出。
見到來人,江潯微微直起了身子,一旁的女人也很快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紛紛收起嫵媚的身姿,還未等江潯吩咐就識趣地默默退下。
見眾人離開,老嫗這才緩步走到江潯跟前,佝僂的身子又彎了幾分,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江潯微微眯起了眼,樂理麼?身為嫡長子,他自小就接受著萬疆最高規格的君王禮教,樂理知識自然也是懂的,宮屬土,君之象,唱施始生,四聲之綱,姑洗,生於南呂,起於應鍾,十二聲律位列第五,宮之姑洗,君五者,君無矣。
“甚好,甚好”,許久,江潯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不知笑了多久,他才揮了揮手,示意老嫗退下,屋外傳來幾聲歸鵲的啼叫,他抬頭望了望被宮簷割裂成四方的夜空,這死寂般的子夜,似乎也變得多了幾分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