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瀲瑟再回到自己屋中,已到了醜時。
或許是今夜耗費了太多氣力,躺在床上,瀲瑟很快就陷入了睡夢中。這一夜她睡得並不踏實,無數個光怪陸離的夢串聯在一起在她的腦海中不斷上演,她時而回到了小時候被母親抱在懷中哼曲哄著入睡,時而又變換了樣子,與瑤琴一同在窗明幾淨的案前談笑習琴,時而看見阿寧晃著自己的手親昵地喚著姐姐,時而對麵又立著江湛,正神色冰冷地質問自己為何要欺騙他。
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日清晨,瀲瑟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原來是院中的侍婢喚她去吃早食。
應了一聲,她揉了揉昏脹的腦袋從床上坐起,靠近床榻的一扇隔窗微微敞著,一束明晃晃的陽光從窗外探進屋內,將床鋪的一角鍍上了一層金箔。
瀲瑟眯著眼看了片刻,懶懶地打了個嗬欠後才起身換衣,若不論蕭瑟乖張的性子,單看醫術的話,那確是無可挑剔,至少自己現如今已經可以勉強不借助眼紗的遮擋去直視晨間的陽光。
梳洗好後,瀲瑟推門出屋,徑直來到了院中用早食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因為昨夜發生的事,今早的院內很是安靜,連在院中用早食的侍從也寥寥無幾。
瀲瑟四處望了望,未見到常青的影子,心中有些失望,她本想見到常青後詢問一番昨夜之後的事,但又想著他今日或許不在院中,便隻好作罷。
按理說,手下安排的侍婢出了問題,身為城尹的劉之遠自然也脫不了幹係,不知江湛之後會將他如何處置,在瀲瑟看來,劉之遠雖並非通達中正之輩,但也不會有教唆婢女行刺的膽子,這之中怕是有一些連他也並不知曉的曲折離奇,隻可惜若一直查不出此中原委,他便也隻能淪為替罪之人。
瀲瑟一邊想著,一邊緩緩攪動著碗中醇香的米粥,好在此地之人並未喪心病狂到在早食中也放辣子,一晚熱騰騰的米粥下肚,仿佛連一晚上的積累的倦怠也消減了不少。
用完早食,瀲瑟便向院中的下人打聽柴房的去處,江湛的人馬會在明早動身,到時定不會帶著瓊芷一起上路,等待她的命運隻有被就地關押或者處決,所以,瀲瑟必須趁著今日還在慶陽,去尋瓊芷盡可能多的探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來到柴房,門口有兩名兵衛在把守,看到瀲瑟前來,他們似乎並不驚訝,也未阻攔,隻是簡單地點了下頭,就放瀲瑟進了柴房。
瀲瑟心下了然,看來江湛已事先交代過看守的兵衛,謝過兵衛後,她提起裙擺小心地邁入屋內。
這是一間極為幽閉的屋子,僅有一扇結著蛛網的窗戶透進來些許亮光,憑借這一點光亮,瀲瑟開始打量起四周,這處柴房應該已被院主人廢棄許久,到處都堆積著布滿灰塵的雜物和泛著銅鏽的器皿,就連空氣中都漂浮著一股刺鼻的腐朽氣味。
在一堆潮濕的木柴邊,蜷縮著一個瘦削的女人,蓬亂的頭發遮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她纖細的雙腳被粗硬的鐵鐐牢牢地固定在牆根處。
瀲瑟揉了揉鼻子,輕輕地走向女人。
女人顯然聽到了向她走來的腳步聲,但她並沒有動,也沒有發出一點響聲,就如同睡著了一般。
“他們沒有給你吃食?”,瀲瑟在距離女人一尺的地方蹲下,認真地凝視著她空洞的雙眸。
回答她的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瀲瑟似乎並不在意女人對她的無視,自顧自說道:“好吧,那我該如何稱呼你呢,瓊芷?還是,周瓊?”
聽到“周瓊”二字,女人的身體猛烈地顫抖了一下,可她依舊沒有說話。
“看來我猜對了?”,瀲瑟敏銳地捕捉到女人臉上一閃而逝的驚詫,心中已有了決斷。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頓了頓,女人終於開口,她冷笑著,聲音因缺水而顯得十分嘶啞。
“你先別急著否認,聽我繼續說”,瀲瑟略微調整了下姿勢,繼續說道:“當年夏侯王夏執一手扶植起麾下將士八名,統封為八大都尉,其中蕪城周氏周權位列第二,都說周都尉有一個極為寵愛的小女兒,其名為周瓊,自小聰慧,飽讀詩書,或許她本該錦衣玉食地安享一生,卻因十八歲那年的一場嘩變不幸殞命。”
“夠了”,女人冷冷地打斷瀲瑟的話:“你無非是想說,我就是你口中那個所謂的周家小女兒周瓊吧,聽著,我不知你胡言亂語一通在講些什麼,也不知你今日前來到底有何意圖,但是有一點,你絕不會從我口中探聽到半分半毫,所以,你不必再在這裏多費口舌。”
瀲瑟輕歎了口氣,語調中多了一絲感傷:“我早料到你不會承認,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說謊時無意間抿嘴的習慣還是未改,瓊姐姐,你還敢認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