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不曾完成的任務(2 / 3)

驀地,君茹姐姐起身,輕輕一縱,轉眼不見了,我慌忙追過去,水晶小球“嘩”的撒了,滿地亂跳。我循著她的影子跟她來到樓上,不知誰家的陽台。

她越過欄杆,飄在空中,我追到欄杆邊上,呆呆看著她,她衝我一笑,手指著天說:你看!多麼藍的天啊!

我放眼望去,果然是蔚藍的天空,萬裏無雲(林天雷替我該作文的時候,常用這句)。

她接著說:“一直朝前走,不要往兩邊看,那樣你就會融化在藍天裏。”我不信,於是笑不滋滋,往前走,走著走著,一個踏空,就載下去了……

我慢慢睜開眼,隻見地麵離我越來越近,突然君茹姐姐捉住我,被她輕輕摟著,直上雲霄,比叢林鼠可刺激多了,我不知道天堂是嘛樣的,我就覺得此時此刻,就是我的天堂……

跟著君茹姐姐不知不覺來到海河邊兒,她在河堤上轉來轉去,我跟在她屁股後邊都轉暈了,就聽她問我“林天雯,你還記得我嗎?”

我詫異道:“當然記得了。你死了,我還給你上墳呢。”

她翹著下巴,嘟著嘴,又給我一個白眼,說:“那你還記得,你吃了我多少塊糖?”我一撇嘴,心想:還是那麼愛算計。想了想說“你給嚴振宇多少小條兒,我就吃了你多少塊兒糖。”

她噗哧笑了,瞟著我說:“你還真有詞兒!”

我更得以了,謙虛的說:“王八蓋蓋兒,大概其吧。”

君茹姐突然小臉兒一縝,頗為嚴肅,沉聲質問:“不對吧?林天雯,有一封信,你可沒送到!?”

我聽出這茬兒不對,趕忙引起重視,左思右想,也想不起來了。便道:“忘了。姐姐,你提個醒兒,哪封信沒送到。”

“最後那封,想起來了吧?說!是不是貪玩兒,早扔脖子後邊去了?!”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叉著小腰喝問。

我忙說:“誰說的!我早就扔信筒子裏了。”

“是麼?”她半信半疑看著我。

我急的直跳腳,發誓說:“騙你是小狗!”

她低頭不語,倏忽而來倏忽而去,一個勁兒的撚裙角兒,小聲嘟囔:“怎麼還沒回信兒呢?”

我湊上前說:“姐姐,要不你再寫張小條兒,回頭我帶給他。”看她臉色,是心動了,我緊張又興奮,就等著她答應,我就又能問她要糖吃了,你可別說我眼皮子淺,沒見過嘛。我就是想嚐嚐女鬼的糖是啥滋味。

君茹眼珠轉了轉,輕巧的說:“還寫條兒幹嘛?你捎個話兒不得了。你就問他,為什麼還不回信?”

我衝她翻翻白眼,心想:作了鬼,更精了,死活就是不拔毛。

她撩一眼我,衝我一笑,特瞧不起人的樣子,剛轉身,倏地又回來了,瞪著我,好像不認識了,漸漸臉色也變了,問:“天雯,跟姐說實話,你是不是又惹禍了!”

我急道:“怎麼什麼都賴我!他們堵著胡同揍我,還賴我……”

不等說完,她就打我一巴掌,就覺得後脊梁這個冷!她指著我罵:“叫你作妖!叫你作妖!怎麼樣?作死了吧!”她義正詞嚴的樣子,很像慕容蓉。

君茹一個旋身,不見人,隻見風,正愣神呢,我就覺得胳膊猛地一抻,捩死狗一樣,我被吊在半空,耳邊疾風呼嘯,不知道她這要帶我去哪?

一路昏昏沉沉,待到腳丫沾地,站穩一瞧,原來到了解放橋,橋上人多得盛況空前,相互推擠,一下了橋,便喧鬧著各自散開了。

這些人也奇怪,隻有過來的,沒有回去的,解放橋什麼時候改成了單行路了,沒有紅綠燈,也沒有人行道,汽車橫衝直闖,也不管路人死活。地上走路的人裏,不老實也大有人在。看上去穿製服,打扮斯文,人模狗樣的男人,耍起橫來,一點也壓於我們那兒的狗子片兒警。越是有人樣兒的越像瘋狗,窮凶極惡,張牙舞爪,對周圍的人,見老弱病殘,就推推搡搡,踩著被車撞倒,鋪了一地的人,朝我們這邊擠過來,但凡撞到塊頭比他大的,就把脖兒一縮,裝三孫子,任打任罵,一臉賤像。

最倒黴的,要數老人,殘疾人,女人和孩子,不是被飛馳而過汽車撞飛軋扁,就是叫那些猛男壯漢推擠踩踏,掉下橋去。可也有例外,偶爾見幾個猛男爭著為一個打扮時髦的漂亮姐姐開道……

站在橋頭,往遠處一瞅,橋對麵還有大隊人馬不斷的往橋上湧來……

人堆裏的人,不能細看,仔細瞧的話,能把眼珠子跌出來。缺胳膊斷腿瞎眼,都不足為奇。有的人渾身上下嘛毛病沒有,就是沒臉,一張百板。有的人正麵看挺正常,從眼前走過去,竟甩個沒後腦勺的背影兒給你……

男人吼,女人叫,孩子哭,老人喘不上氣兒……還有不知什麼東西四處遊蕩,人身上的零件,七零八落,垃圾一樣散落滿地。

君茹姐,皺著眉,緊咬嘴唇,一臉堅毅,拖著我義無反顧,紮進這恐怖的人潮。

可還沒等我們擠上橋,就被一湧而下的人流衝散了。我沒別的本事,隻剩下抱著橋頭巨大的桁架發傻。君茹姐果然有道行,一把薅住我的後脖領兒,緊咬後曹牙,要豁命的架勢。她正預備再向橋上發起衝擊的當兒,從橋上擠出來一個人,我大吃一驚,不想在這兒看見他,就見他踉蹌兩步,方才站定。

君如姐姐和我異口同聲:“大哥!”

君葦大哥還是死前的樣子。胡子拉碴,不知道是新近長的,還是根本就沒刮。身上衣服還是扇子姐親手為他穿上的那件,依然簇新,可什麼衣服到他身上,總有點邋遢。

我以為他看見君茹姐姐又要連打帶罵,可沒有。隻是看看君茹又低頭看我,原本抑鬱的臉色,更添詫異,問:“她……她怎麼到這兒來了?!”

君茹姐姐很氣憤,指著我罵道:“她自己作死唄!”

君葦大哥搖頭道:“不應該呀!那麼小!”調門比他死前低8度。

君茹姐姐笑道:“哥哥,黃泉路上無老少。在說了,這年月,什麼叫應該?什麼是不應該?”

我一聽,心驚肉跳,方明白過來。

突然,君葦大哥被人撞了個趔趄,他回頭掃一眼,不以為意,我卻嚇得差點咬掉舌頭,也太誇張了,這人不缺胳膊不短腿,就是沒腦袋,逞著口腔子在人堆兒裏亂擠,還罵呢:好狗不把門!我心裏納悶,沒腦袋怎麼說話,揉眼睛定神細瞧,原來腦袋沒頂脖子上,頗瀟灑的拎在手裏。

大哥橫身護著我們離大橋遠點兒。他脾氣真變了,不似以往那麼火爆。想了想他說:“我帶她過橋!”他的語氣低沉而堅定。

君茹姐望著他道:“你還等嚴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