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然一笑:“他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現在不死,再過幾十年也會死。”
她咬牙,臉上泛出青色,是守宮之色,她必然已經怒到極致。她知我沒有說錯,就算東方朔現在不死,再過幾十年也會死,除非……
除非他吃了蟠桃。
她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忽然雙膝一彎,跪倒在地,“蟠桃結實了,你是看守蟠桃的仙子。別人難如登天的事,在你易如反掌。我不能再忍受千年如此寂寞的生活,我隻想求你,偷一個蟠桃出來,隻要一個蟠桃,他就可以長生。”
我殘忍地笑笑,從衣袖中拿出那隻桃核:“如果你真那麼想要蟠桃,就種這顆種子吧!”
她愕然,臉上陣青陣白,我想她必然怒不可遏,也許會想殺死我。
若真是如此,我寧可死於她手。我討厭麵前的兩種選擇,偷蟠桃或者不偷,哪一種我都不想選。
她的手輕輕顫抖,臉色越來越青,我以為她無法抑製,但她卻忽然接過我手中的桃核,“好!我不信我種不活蟠桃。”
她轉身走到向陽的溪邊,以手挖土,將蟠桃種子種下。我看著她滿麵虔誠地跪在那個小小的土包前,她埋下的不像是一顆種子,倒好像是她的希望。
我卻說了一句讓她更加絕望的話:“就算那種子能發芽,也要千年才會結實。”
她隱忍,終於忍無可忍,妖氣在她青色的麵頰上凝聚,她惡狠狠地看著我,如同千年前他搶奪蟠桃之時的神情。
我忽然明白我為何會對她生出親近之意,不僅因為她是我千年前便見過身影的人,也因為在她的身體裏有著他的內丹。內丹帶給我熟悉的感覺,一如千年前的那隻妖。
她咬牙切齒地說:“無論多少年,我都會等下去,直到蟠桃開花結果。”
可是你卻未必能世世都找到他。
東方朔漠然地依在桃樹上,冷眼旁觀,似乎我們兩個女子的爭持與他漠不相關。
天上白雲縹緲,人間落英繽紛,九天十地的神靈可曾看見在這西湖一域的小小桃林中,有三個苦苦相逼的生靈。
十一
她開始想盡辦法致我於死,在桃林中設下機關於我必經之處,或者招集了山精鬼魅,令他們向我進攻。她每天都變著不同的法子想要殺死我,但卻一直無法成功。
我已經恢複仙法,不再進食,也不與她接近,又儼然是飄然物外的女仙。但我知,我已不能出塵,並非是因為塵緣未斷,而是我的塵心未死。
東方朔氣息奄然,他的壽數屈指可數。他每日依坐在桃花林中,看樹上的桃花,樹下的落花。雖然此地地處東南,比北方花期要長,但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桃花依然落盡。
無人再提偷蟠桃之事,那個怪異的想法,似也隨著桃花一起零落成泥碾做塵。
當最後一片花瓣離開花枝以後,她約我在林中相見。她手中握一把尖利的匕首,不知得自何處。
我坦然前往,我知她已無法忍耐。
她不曾看我,目光一直落在匕首之上。
陽光映射在匕首雪亮的刀鋒上,也映射出她眼底的寒光。
“你還是要殺我?”我問。
她慢慢抬頭,神情怪異地笑笑,“我殺了你,能救他嗎?”
不必我回答,我們兩人都知道答案,就算是殺了我,也一樣不能救他。“你即知那毒是無藥可解的,也知他會為我解毒,為什麼還要用那種毒?”
她慘笑,“隻因我們兩人都想賭一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