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男淚今年即將升上高三,成為準考生。淚連平日在家時都戴著學生帽,製服立領緊扣著,手拿教科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毛毬常常看著優秀的兄長出神,但卻也忘不了他在外頭和朋友談天說笑時,脫掉外衣、頭發淩亂的自在輕樺模樣,毛毬百思不解,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哥哥呢?每次和妹妹四目相交時。淚總是溫柔地對她微笑,表情卻又總是格外地悲戚而慘白。
當小太保小太妹們在校園裏掀起一陣暴力旋風時,一般的學生則置身於名為「升學考試」的殘酷戰爭中;而那些在戰後一肩扛起經濟複興大任的勞工們,也漸漸在生活感到一種空虛感,他們貸款在郊區買下獨棟住宅,渴望安定和永恒不變的價值,並期許自己的兒女能在學曆社會中出人頭地。
在紅綠村的升學戰役裏,補習班是主要戰場;中學生在二、三年級的這段期間紛紛到補習班報到,大人則告誡孩子們說:隔壁座位的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孩子們成日背書、考度、考完則依成績高下分班,他們的價值是由考試分數來決定。車站前的綜合大樓裏開了好幾家補習班,每到黃昏孩子們就像士兵一樣,整齊地遇進大樓裏。
某天毛毬又和夥伴們騎著車在路上閑晃,途中他們半開玩笑地攀掛在補習班窗外,偷看裏頭的上課情形,沒想到竟然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那是幸運女神蝶子,她的臉上不施脂粉,總是吹整仔細的鮑伯頭上帶著發箍。正專注地抄著筆記。
毛毬嚇得鬆開了手,跌到地上,引來夥伴一障驚呼。蝶子聽到動靜抬起頭來,歪著頭咯咯笑了起來。
「毛毬,我們都十五歲了,時間過得好快呀。」回家的路上。升學戰士蝶子坐在毛毬的摩托事後座低聲這麼說。
「「才」十五歲。」
聽到毛毬這麼回嘴。蝶子生氣地大喊:「是「已經」十五歲了!」
「……是嗎?」
「我決定隻混到中學,接下來我想要過好日子,想試試自己的能耐,看看能走到哪一步。」
「走?走哪裏啊?」
「就是這個無聊的社會啊,毛毬。」
穗*蝶子是紅綠中學的秀才,照理說她根本不需要補習,老師們也對她希望很高,然而蝶子的誌向其實遠遠超出了老師的想象。
「所以我要跟你們說再見了,毛毬。」
「再見?為什麼?雖然我們的成績相差十萬八千裏,不可能上同一所高中。不過我們還是可以一起玩啊,我們才十五歲。」
「是已經十五歲了。我決定不良少女就隻當到今年,升上高中後我要用功讀書,當個一般男生喜歡的女孩,然後考上最高學府,當個外交官。長大以後,我隻會在晚上當不良少女,白天就好好過日子,我要長命百歲。所以,也差不多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蝶子的這番話深深傷了毛毬的心,她在住家大樓讓蝶子下了車。「那就拜拜囉!」蝶子說。毛毬看著蝶子走上樓梯,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為止。回家後,她跑進弟弟孤獨的房間,從背後緊緊抱住正在看漫畫的弟弟,孤獨像是被熊偷襲的獵人,嚇得全身抖個不停,毛毬從不讓家人看到自己沮喪的樣子,不過自從那一天起,每當她一有心事就會注孤獨房裏跑。
「孤獨,陪姐姐玩嘛。」
「不要,我要看漫畫。」
毛毬不管縮在角落裏的孤獨,也從書架上取出漫畫,看了起來。
那是一本畫麵充斥著鮮花和蕾絲、歌頌愛情與友情的少女漫畫。裏頭出現的角色和毛毬簡直是天差地別。孤獨不喜歡暴力血腥的故事,比較愛看這類少女漫畫。平時他幾乎把零用錢都花在充實自己的藏書上,毛毬也常到他房間看漫畫。「哼,都是些甜得膩人的故事。」雖然嘴巴上抱怨連連,卻不時聽得見她吸著鼻子的聲音,姐弟兩人待在同一間房裏也不說話,自顧自地看漫畫,實在不知道他們的感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事看到這對姐弟竟處得這麼好,家人們都有些不可思議。
就這樣,毛毬最後的國中生活就在帶點感傷的氣氛中度過。高中聯招後,她考上吊車尾的公立學校,即使在嬰兒潮時代,這所學校的錄取率也高達七成,就連毛毬都考得上,可說是小太保小太妹的大本管,她的同伴也幾乎都考進這裏;蝶子則以前幾名的優異成績,輕鬆考取淚以前就讀的升學高中。她在畢典禮後舉行的「製鐵天使」集會上,正式宣布卸下幸運女神的任務。
「再見了,各位。我決定不混了,我要念東大,當外交官,等我長大了,晚上再化身豹女,玩弄男人們的心。」
小太妹們聽完這番話後哈哈大笑,紛紛激勵蝶子。「加油喔,蝶子。」「再見了,要保重喔!」「你當不成豹女吧,女狸還差不多,嘻嘻。」這些女孩平時雖然裝得凶神惡煞,其實都很重情義,大家抱著蝶子,耳鬢廝磨一番向她告別,隻有毛毬一個人臭著一張臉背對蝶子。
「你愛去哪就去哪吧,我才不管你。」
「毛毬……」
蝶子察覺到毛毬特製的水手服底下的身軀顫抖不已,便縮回了已經伸出去一半的手。
「大家再見!跟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我不會忘記和大家一起奔馳的時光,因為這就是青春啊!」
蝶子緩緩轉身背對著「製鐵天使」眾人。昂首闊步走去,櫻花散散落了一地。
從頭到尾背對著大家的毛毬,豆大的淚水滴落腳邊。
「製鐵天使」失去幸運女神之後,依舊囂張,到處狂飆,在這個一去不複返的十五歲春天裏,赤朽葉毛騎著少了一個人而變輕的摩托車奔馳在國道上,路旁的櫻花紛紛掉落,飛散在天空中。
「哥哥好像說過……」毛毬突然想起淚說過的話,記起他當時一臉悲戚地脫: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如果時間就此停止,我就可以永遠和死黨一起狂飆下去了。然而就是因為一去不複返。青春才美麗。那年春假,毛毬跟著夥伴飆車,也常一個人騎上摩托車,任著體內的衝動像一陣紅色狂風橫掃鳥取縣;到了晚上,她就躲進弟弟房間,耽讀那些感傷的少女漫畫。
不知不覺之中,她和男友武的關係也越來越疏遠。不知道是個性過於粗枝大葉,還是對自己的美貌太有信心,她從沒懷疑過對方可能劈腿變心。
接著,高中的入學典禮即將來到,對做母親的萬葉來說,這可說是一個令人饒透腦筋,風波不斷的入學典禮。
毛毬和野島武念的是同一所高中,武升上三年級後,又當上該校不良少年的頭目。這所高中堪稱小太保和輕浮學生的大本管,此刻男男女女都為毛毬的入學惶惶不安;對學長而言,是頭目的女友人校;對學姐來說。進來的可是一個目中無人的昔日中學生頭目。
毛毬把武器藏在書包裏,製服裏塞了鐵片用來保護後背,指間還藏著刀片。全副武裝前去參加入學典禮。她撂倒了等在校門的學姐,無視在典禮途中放鞭炮的學長,又和埋伏在旁的人打了一架。
男學生們叼著煙冷眼旁觀這一幕女人的戰爭,一旁的喉糖空罐裏塞滿了煙屁股,其中一個男學生對武說:「你的女人真強啊。」
「啊……」武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武已經被當時中學二年級的百夜深深吸引,對毛毬的感情日漸淡薄。連結他和毛毬的就隻剩下「幫派文化」,然而武的心也早已和這個圈子漸行漸遠。
對十八歲的武而言,他已經到了即將踏入社會的關卡,一直過著打架鬧事生活的他,最近結識一個拳擊社的朋友,一頭栽進拳擊運動裏,天天到村裏唯一的拳館報到,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為職業拳手。然而這個屬於現實世界的夢想,和小太保們所在的「虛構世界」實在格格不入。就連毛毬,他也從沒向她提過這個夢想。
就這樣,毛毬的初戀便在男方刻意疏遠下,漸漸畫下了句點。
毛毬上了高中後,繼續未完的遠征壯誌,高一那年暑假,成功征服了島根。然而那時期的她心情特別惡劣,粗暴行徑更勝以往,盡管日複一日不要命地騎機車狂飆,卻奇跡似的從沒出過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