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這幾天我想了想,體育場這邊我不過來了。咱們老是來回打也不是個事。”張偉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魏老六一臉的冷漠,老顧臉上的橫肉在微微顫抖。
氣氛如同死一般的冷靜。
“咋樣,給個準信吧。”
“嗯,我琢磨琢磨。”魏老六說。
聽到魏老六這麼說,老顧也立刻開口道:“我也回去想想。”
“那這樣吧,三天內,你們兩個準備好十萬塊安家的錢,我離開體育場這邊,以後也不找麻煩。如果三天內你們兩個沒信,我們就重新打,直到死人為止。”
“行吧。”
張偉走到櫃台結了賬,揚長而去。他讓司機兜了個圈子,然後停了下來,遠遠地看著那家飯館。不大一會兒,老顧和魏老六兩個人分別打車走了,張偉注意了一下周圍,看來他們兩個都是獨身一人過來的,沒有帶其他人。這麼說來,這次魏老六和老顧可能會就範。反正無所謂,本來體育場這邊肯定也站不牢,就算他們不給錢,張偉也不想再碰這一片了。
等到老顧和魏老六兩個都打車走了,張偉拍拍司機,說了要去的地方,出租車緩緩朝北邊開過去。
夜色中的北村大街上華燈初上,盡管街道很荒涼,但道路兩邊這幾年蓋了不少新樓。看著車窗外的景象,張偉感覺無端的疲倦。突然他眼神一亮,路邊看到了一個熟人。隻見路邊走著一個很落魄的青年,一身樸實的衣衫,皮鞋肮髒,頭發淩亂。張偉趕忙讓出租車停了下來,讓司機在路邊等著。
“扁頭!”張偉輕聲地打著招呼,扁頭抬頭一看,表情一下子愣住了。張偉衣服光鮮,神采奕奕,挺擴的小圓領夾克裏麵穿著雪白的襯衣,下麵穿著灰白色的純棉褲子,腳上是係帶子的花花公子皮鞋,看上去似乎有點書卷氣。歲月在張偉年輕的臉上過早地刻上了成熟,讓他笑的時候皺紋有點深。
“張偉!”扁頭表情肅然,目光中好像有很多期許一般。
兩個大男人擁抱在一起,扁頭差點就要哭了。
“走,上車。去時代商城,給你買身衣服再說。”
張偉掏出錢來把司機打發走,兩個人步行往南走,不大一會兒去了時代商城。進去之後,張偉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錢,大約兩千多,不由分說塞給了扁頭。
“先給你這麼多,我身上暫時就這麼多錢,不花完不出來。”
兩個人轉了一圈,買了一身內衣,外套、皮鞋。後來試了一身西服,張偉和扁頭穿上去都感覺效果不錯,於是一人買了一身。
“不錯,我以後就穿西服了,感覺也挺威風的。”張偉對著鏡子說。
“嗯,我也覺得不錯。”
出了商場,扁頭數了數錢,還剩下三百多。“張偉,去洗澡吧,那邊好像有個新開的澡堂子。”
“沒問題,哈哈,待會兒好好蒸蒸。”
在桑拿木頭間裏麵扁頭呆了不到三分鍾就出來了,他不太適應高溫濕熱環境。張偉蒸了半個小時才渾身大汗淋漓地出來,拿一桶冷水往身上澆。扁頭扔給他浴衣,兩個人換上,然後去了休息大廳。張偉打了個傳呼,把辮子、陳宇、雷小凡叫了過來。
不大一會兒,辮子幾個都來了,張偉在門口攔住了辮子。
“身上有錢嗎?”
“要多少?”
“不管多少,全給我。”
辮子從口袋裏往外翻,大概有一千多。張偉點了一下,把小票還給辮子,帶著大票先進去了。臨走的時候張偉對辮子說:“你們幾個待會兒再進來,嗯,等個十來分鍾吧。”
張偉裹緊了浴衣回到休息廳,這時扁頭正在聚精會神看著《貓和老鼠》。張偉一直很納悶,扁頭為什麼這麼喜歡看動畫片。後來扁頭有一次告訴他,小時候父親死得早,母親拉扯四個孩子,因為家裏窮買不起電視機,盡管特別愛看動畫片,但小時候就是看不到。現在有錢了,卻沒時間看,所以一有機會就看個夠。
張偉坐到扁頭邊上,拿起煙盒找了根煙點上,然後推了推扁頭,把錢遞了過去。
“怎麼還有錢,你剛才給過我了。”
“噢,我剛才出門到銀行取了點。待會兒辮子他們幾個要過來,你出來混得早,他們都應該叫你大哥的,你不給錢沒麵子。這錢你先拿著。”張偉也不聽扁頭解釋,把錢塞了過去。扁頭心存感激,暗自佩服張偉心思縝密。
幾分鍾後,休息廳門口進來三個橫著膀子的漢子,裏麵的人紛紛側目。那三個人走過去挨個和扁頭擁抱,大家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扁頭挨個給他們發了錢。
大家胡亂說了一會兒,辮子、陳宇、雷小凡去裏麵洗澡,扁頭、張偉開始穿衣服。
這時突然有人一把拍在扁頭肩膀上,“你這個逃犯。”
扁頭一愣,立刻緊張起來。張偉摸住衣服裏麵的短刀,轉身過去打算開打。這時扁頭看了看拍他的那人,立刻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哈哈,是你啊。”
十三、
“介紹一下,這是張偉,我哥們。這是嚴四化,我中學同學。”
“啊,你就是張偉,哈哈,如雷貫耳。”嚴四化個子很矮,胖胖的五短身材,五官擠在一起,小鼻子小眼睛,透著狡詐勁兒。他殷勤地遞煙過來,遞的是當時很少見的中華煙。
張偉客氣地笑了笑,但他也沒想到,這次碰麵最終讓他在北村一帶崛起。
“哈哈,大家都是兄弟,剛過來?”
“沒有,洗完了,晚上有事嗎,一起喝酒吧。”
張偉正想推托,沒想到扁頭答應了下來,扁頭說:“行啊,哈哈,好久沒一起喝了。”張偉隻好不露聲色地站在一邊。
扁頭坐下來寒暄,張偉打發服務員進去叫辮子他們趕緊出來。一根煙還沒抽到一半,辮子幾個趿拉著拖鞋搖頭晃腦地出來了。張偉讓陳宇過去把賬結了,順便把嚴四化的賬也結在一起。大家出門換上擦幹淨的鞋,分別打了幾輛車找了綠宮飯店的二層開了個包間喝酒。
酒過三巡,扁頭和嚴四化開始敘舊,張偉悶頭喝湯,今天飯桌上麵的雞湯不錯。張偉連喝了兩碗,喝得滿頭大汗。
“服務員,把你們廚師叫過來。”
服務員惶恐不安地叫過來領班。
“先生,您有什麼事嗎?”
“你是廚子?”
“我不是,我是這個樓層的領班。”
“那你過來幹嘛,叫你們廚子過來。”
領班一頭霧水,隻好回去叫廚師過來。其他人也都不太明白,但誰都不敢多問。席間又喝了幾杯,包間門開了,一個戴白帽子的胖廚師走了進來。
“噢,哥們,坐坐。”張偉招呼著,從桌上拿起三五煙敬。
“客氣客氣,先生,找我有事?”廚子有點緊張。
“沒事,我問問,這個湯咋做的,味道不錯。”
廚子這才放心,他想了想,把煲湯的原料和過程說了一遍。張偉聽完了之後複述了一下,他記得很準,幾乎沒有錯誤。廚師走了之後大家都很納悶,張偉看出了大家的疑惑,於是說道:“哈哈,沒事,這湯做得不錯,以後我要是找個老婆結了婚,天天給她做。”
大家哄堂大笑。
那天晚上吃到了十點多,嚴四化堅持付賬,他可以簽單子,然後單位到年底統一結算。臨走的時候嚴四化留了張偉和扁頭的傳呼號,說以後有時間再聚。
幾天之後,老顧和魏老六把錢準備好了,十萬塊,一分不差。張偉讓辮子過去把錢取走了。老顧和魏老六看著辮子拎著包離開,心裏都很心疼。
“你說張偉會不會拿了錢不認賬。”
“應該不會,他也不傻,那樣就是把我們兩個往死路上逼。”
“也是哦,再說要是傳出去,他張偉也被道上的人恥笑。”
兩個人擔心顯然有點多餘,此後的一個多月,張偉再沒有回過體育場這邊,他說到做到,讓出了這片地盤。
“張哥,啥時候再回體育場?”辮子問。
“那邊不去了。”
“啥?為啥不去了?”
“辮子,你想想,回去有啥用,還開托運站?還帶著一幫小偷?托運站那邊遲早開不下去,你還記得小四眼怎麼栽的吧,到時候還是要打起來。偷盜是來錢快,但不是個長久的事情。讓老顧和老六在那邊玩吧,我不能同時打他們兩個,每次一出事就逃,混到啥時候也不是個頭。”
“我們就是一幫混混,不打架能幹啥。”
“辮子,打架也得用腦子打,瞎打,打來打去,大家全完蛋,有什麼意思,不說了,走,繼續踢球。”
幾個人把礦泉水瓶子扔了,在小場地上踢一過一。張偉很靈活,技巧也很好,每次都輕鬆過了雷小凡。辮子雖然靈活,但技術不如張偉,一個多小時後,辮子和雷小凡這個隊,輸給張偉、陳宇三十多分。最後一幫人簇擁著去洗澡,扁頭跟著沾光,當裁判也混吃混喝,晚上輸的請客,辮子掏錢的。
就這麼天天踢球,過了大半個月,雷小凡球技大長,很快就能夠熟練地帶球過人了。慢慢地張偉就要加著小心才能踢過去,張偉覺得雷小凡踢球很有天分,如果不是個混混,沒準兒能成個很好的球員。
天天踢球,看上去日子過得很快樂,其實那段時間也確實是這幫人過得最快樂的日子。但沒有正事幹,大家心裏難免有些著急。沒過幾天,嚴四化找到了扁頭,然後把張偉幾個約了出來,嚴四化有個事要找張偉幫忙。
嚴四化是城北這邊土地局的,和幾家房地產公司關係很好。他們低價把一塊平房區劃成了工業用地,然後打算在這邊蓋樓往外賣。但這邊的居民在平房裏麵住了幾十年,一來是不願搬,二來房地產公司給的補償也太少了。房地產公司在北邊的遠郊區給他們蓋了拆遷補償房,但每家每戶的麵積縮水一半。也就是說,本來拆掉的是五十平米,但隻補償二十五平米,剩下的麵積要花錢買,而且價格不菲。
這種明顯歧視的補償條件居民都不同意,所以拆遷一直進行不下去。後來經過多次調停,終於一部分居民願意搬遷了,結果搬到補償他們的房子一看,建築質量很次。有人好事,找相關部門一鑒定,補償他們的房子按照標準,隻能算危房。這些激怒了那些居民,他們自己組織起來,堅決不搬,結果這個事情就這麼耗下去了。
今天嚴四化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找到張偉,這一年多來,張偉的名聲已經開始在道上顯赫了。
嚴四化說完之後,用征詢的目光看著張偉。但張偉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悶頭吃菜。
“咋樣?”扁頭問。
“嗯,味道不錯,下次還點這個菜。”張偉說。
嚴四化哭的心都有了。
那天散席之後,張偉點著煙在陽台上枯坐了半宿,他呆呆地望著遠處的燈火,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第二天張偉打了嚴四化的傳呼,張偉、扁頭、嚴四化在城北的一個僻靜的小飯館裏麵碰頭了。
“這個事我來辦,但我不能白幹,這樣吧,你送我十套房子,這房子不是白要,我給你錢,先給你五萬塊訂金,等樓正在蓋呢,我把房子往外賣,賣出去的差價,算我的報酬。你覺得怎麼樣。”
嚴四化一想,這個事情應該沒問題,而且房地產公司一分錢不用拿。
很快,張偉開始動手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不願拆遷的五十多戶居民全部搬走,張偉的辦事效率令人瞠目結舌。其實張偉用的方法很簡單,他首先把電給斷了。這很好辦,辮子、陳宇帶著家夥,把配電箱砸開,然後把開關關掉。最後兩個人把配電箱完全砸毀,第二天供電局過來修,七八個維修工人也被辮子、扁頭、陳宇掄著砍刀打跑了。轉眼到了夏天,居民區停電,大熱天既不能開電扇,又不能用冰箱,很多居民都受不了了。
但更歹毒的還在後頭,張偉研究了這一帶的自來水井蓋,然後把幾個自來水接口都給破壞掉。這一片緊跟著三天兩頭地停水,夏天停水可是個要命的事情,居民們都怨聲載道。
另一方麵,張偉讓房地產公司把補償麵積升高,升到四分之三,另外換成了另外一棟質量較好的房子。這樣一來,大部分居民都開始鬆動,有點想搬了。
折騰到最後,隻剩下三戶不願搬的。這三戶比較死硬,張偉沒法子,隻好想了個辦法。那天傍晚,那三戶居民門口發生了一起鬥毆。辮子、陳宇、扁頭圍著一個小青年一頓暴打。那個青年被打得慘叫不止。臨走時,辮子掄著斧頭砸開了那三戶居民緊閉的大門,把裏麵人攆了出來。
“看見沒有,這個傻比以前跟我們作對,想想清楚,跟我們作對啥後果。”辮子厲聲喝道。遠處的公安早被人打點過了,都站在那邊假裝沒看見,也不過來管。巷子裏麵慢慢地圍了好多人,辮子一邊罵,地上被打的青年一邊不住慘叫,聽得大家心驚肉跳的。辮子罵得口幹舌燥,最後揚長而去。辮子剛走,那幾個公安就跑過來問:“打人的凶手呢?”
那個青年被抬到了醫院,但傷的不重,隻是身上有幾處外傷。另外就是在地上來回滾的時候,衣服蹭得很髒。晚上陳宇去了醫院,塞給那個青年一千塊。那個青年叫段風,因為身材瘦弱,道上都喊他耗子,是個吸毒的。
“沒傷著你吧。”
“沒事,你們打的時候下手有數,我沒大事。”
“受苦了兄弟,這錢你拿著。”
“謝謝大哥,以後還有這樣的活,記得叫我一聲。”
這出戲演得很成功,那三戶居民回想起來心驚肉跳,沒幾天就全搬光了。房地產公司也很守信用,送了十套房子的認購證給張偉,五萬塊的訂金也沒要,他們知道張偉惹不起。拿到認購證的那天,張偉領著兄弟們開了個慶功會,盡管不知道這十套房子一倒手能賺多少錢,但畢竟大家有了正事幹。
吃完了飯,張偉請客,一幫人去神仙街喝夜酒。神仙街是一條小吃街,在B市相當有名氣。一直喝到後半夜,大家都有點喝高了。
“張哥,我心裏不痛快。”陳宇說。
“有啥不痛快。”張偉看出陳宇已經喝多了,他搶下了陳宇的紮啤杯子。
“古時候的俠客,都是殺富濟貧,我們倒好,折騰老百姓,有啥牛比的。”
張偉沉默了一會兒,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兄弟,說實話,這事我也覺得不痛快,就算我不幹,那又怎麼樣,肯定還有人幹。再說了,我來幹這個事,老百姓不會挨打,換成別的幫派,沒準兒打起來,到時候更麻煩。”
“我也知道,但就是不痛快。”
“陳宇,記著我的話,想混好,就趁早把良心什麼的扔一邊去,懂了吧。”
“張哥,我記得了,除了兄弟,別的我不管了。”
“嗬嗬,我現在想明白了,不要和這個時代鬥,這個時代就是這樣,你隻能想辦法當個有錢有勢的,不然就被別人欺負。別說了,走,回去接著喝。”
那天晚上一直喝到清晨才結束,他們幾個把飯館的兩桶紮啤全給喝了。然後一行人昂首走在B市的大街上。
“張哥,這事完了,咱們幹點啥?”辮子問。
“嗯,我琢磨著,北村這邊肯定得火,土地局的那個傻比說了,北村這邊要建高科技區,我覺得這邊以後肯定比體育場那一小片地盤強。”
“行啊,張哥,我肯定跟著你幹,哈哈。”
“哈哈,咱們進軍北村。”
B市道上的混混那天都不知道,從那天起,B市最為飛揚跋扈,最為殘暴的一股黑幫勢力將在北村崛起……
十四、
B市的秋天,空氣涼爽、天高雲淡。很多人紛紛出遊爬山,到郊區去放鬆一下在都市生活的壓力。這年的秋天,幾個身形驃悍,麵目凶惡的青年出現在北村這一片。
這幾年北村發展得很快,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北村大街邊上的江龍電子城尤其的熱鬧。來來往往的封閉貨車把一箱箱電腦整機或者零件運過來,然後通過一個個櫃台賣出去。這裏是財富聚集的地方,這裏是蘊藏著無數機會的所在。而張偉就把目光投射到這裏。
在北村一帶,一直有一幫混混在這一片,領頭的叫莊曉兵。以前這個團夥在市裏並不出名,在市裏的混混看上去,這都是一幫農村出來的混混,上不了台麵。再加上北村這邊以前還是郊區,所以這麼多年以來,北村這一帶,沒有更多道上的勢力插手。但現在不同了,張偉想要進來,第一步就是打掉莊曉兵這幫小賊。
以前張偉打過這個團夥,那還是陳宇過來被堵住,張偉出手幫他的那次。但那次出了人命,張偉潛逃外地,後來慢慢地這件事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莊曉兵團夥人數不少,大約二十多人。但主要以盜竊為主。那時候銀行提款機還不像現在這麼普及,很多人去北村買電腦還是以攜帶現金為主,所以莊曉兵團夥過得還算比較滋潤。
夏秋兩個季節,是盜竊的黃金時期,人們身上的衣服淡薄,有錢沒錢很容易判斷,也容易下手。北村這邊的盜竊主要以兩人配合割包為主,如果運氣好,一次偷盜可以偷出幾千塊。
九月底的一個周末,北村大街北邊,也就是最熱鬧的江龍電子城對麵,莊曉兵團夥的兩個小賊得手了。這兩人叫莊曉軍、煙槍,莊曉軍是團夥頭目莊曉兵的弟弟,也是個慣犯,曾經兩度因為盜竊、鬥毆被勞教過,剛放出來不到兩個月。放出來之後的莊曉軍大偷特偷,用道上的話說,要把蹲大牢的損失補回來。有些人坐牢出來之後,悔過自己的罪惡,成了個好人。有些人坐完了牢更壞事,因為在牢裏又學到很多作案的技巧。
煙槍一直吸毒,每天的毒資至少需要七十塊,這不是個小數字。當時一個普通工人的月工資一千塊頂到天了,如果吸毒的話,一個月工資加一起買毒品都不夠。
所以莊曉軍和煙槍兩個很勤快,這段時間他們一般從早上十點一直偷到晚上十點。但今天他們不能再偷了,剛才割了個包,偷出來一個信封,裏麵有六千多。兩個人激動地手在抖,這麼大金額失主肯定要報案,很快北村大街上就會出現便衣,他們兩個決定躲起來。
莊曉軍打了個傳呼給他哥,停了十幾分鍾,電話響了,莊曉軍說:“大哥,出事了,我順了個紮子大的,估計雷子要出來咬人。”紮子大是指失主被盜金額比較大,雷子是指公安,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公安可能要到街麵上抓。
“我操,回頭請我,你們兩個先躲起來,我估計要壞事。”
莊曉軍放下電話打算離開,剛一轉身就覺得不對勁,身後好像跟著兩個青年。
“快走,後麵有人。”莊曉軍低聲提醒同伴
“誰啊?”煙槍正要扭頭,被莊曉軍製止了,“快點走,別回頭,有可能是雷子,也有可能是想黑咱們。”
“那趕緊走吧。”
兩個人混在人群中迅速離開,走了三百多米,再回頭,跟著他們的那兩個青年不見了。
“人呢?”煙槍問。
“不知道,可能是我看錯了,走吧,咱倆到六道溝去,你買大煙,我去找個小妞玩。”
兩個人攔了輛車,然後一起坐到了後座。車正要開走,突然車門被拉開,兩個人擠了進來。一個穿著短皮衣的坐到後麵,把煙槍往裏麵擠了擠,“兄弟,你們怎麼也不等我們就回單位啊。”穿皮衣的熱情招呼著,不知情的人以為和他們很熟呢。
另外一個青茬絡腮胡子的漢子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招呼司機道:“建築設計院知道怎麼走嗎?”司機也沒想那麼多,一腳油門,車開走了。
莊曉軍腦子裏麵緊張轉著,他有點搞不清楚這兩個人的來曆,他往口袋裏麵慢慢伸手,他身上帶了刀。
“哈哈,哥們,看我買的打火機。”穿皮衣的漢子哈哈笑著,順手把皮衣一撩,從裏麵掏出手槍,喀吧一聲,槍機別開了。
看到對方有槍,莊曉軍和煙槍都不動了。
出租車很快開出了北村大街,一直向南開去。絡腮胡子那人一拍腦袋,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想起來了,我還得買個東西,師傅,你靠邊停一下。”
四個人下了車,絡腮胡子付了車錢。陽光下麵,穿皮衣的眯著眼睛,“走,到那邊去。”
莊曉軍和煙槍隻好繼續朝前走,一直走到一個居民樓後麵的垃圾桶邊上,穿皮衣的說:“行,就這,你們兩個轉過來。”
煙槍剛剛轉身,寒光一閃,絡腮胡子手一翻,一柄尖刀紮進了煙槍的小腹。煙槍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
“叫啥叫,再叫幹死你。”皮衣上前一腳,煙槍嘴唇、鼻子被踢裂了,血流了出來,但這次煙槍不敢再叫了。
“把錢拿出來。”
“什麼錢?”莊曉軍還在裝傻,他心存僥幸。
“讓你再摸刀。”穿皮衣的腰一擰,一個側踹過去,莊曉軍一米七五的個頭被踢飛了,重重地撞到居民樓的牆上。這一腳踹在他的胸口,莊曉軍感覺自己被踹得喘不過來氣。
“錢呢?”
莊曉軍這次很老實,大口喘著氣從口袋裏麵拿出錢。穿皮衣的簡單捏了一下,臉上喜笑顏開。
“下次見到大爺就老實把錢拿出來,明白沒?”穿皮衣的把錢塞進口袋,然後說。
莊曉軍眼神凶狠,死死盯住穿皮衣的。
“我操,看啥看。”話音未落,穿皮衣的一腳掃在莊曉軍的腰上,隻聽見啪的一聲,莊曉軍肋骨斷了。
“服不服?”絡腮胡子問。
莊曉軍一臉痛苦的表情,頭顱倔強地昂起,怒視著對方。
“我操,你不服是不是。”絡腮胡子拔刀就捅,一口氣連捅三刀,莊曉軍胸部全是血。
穿皮衣的拉住了,“算了,捅死他沒必要。聽好了,我們黑你,就明著黑,我叫辮子,他叫陳宇,我們兩個是跟著張偉混的,記住了嗎?”
莊曉軍憤憤地點頭,眼睛裏好像噴著火。
辮子看著莊曉軍,心裏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產生了一絲同情。他掏出錢來,從剛才那疊子錢裏麵取出十幾張扔了過去。“兄弟,你也算是條硬漢,這點錢給你當治療費吧。”
煙槍搶過錢,把莊曉軍攙扶到醫院,然後給莊曉兵打了個傳呼。他自己顧不上包紮,打了輛車趕到六裏溝買毒品,他煙癮上來了。結果莊曉軍死在搶救台子上,煙槍把錢帶走了,醫院不見錢不搶救。莊曉軍失血太多,等再搶救的時候,已經救不回來了。煙槍抽完了大煙再回醫院的時候,發現自己釀成了大錯,抱著屍體嚎啕大哭。
莊曉兵放出話來,要陳宇償命。道上很快就傳遍了,這次張偉他們又殺了一個人。以前的很多混混感到了空前的壓力,張偉這幫人已經成了一群真正的亡命徒。
這件事發生之後,張偉重重斥責了陳宇。
“我們是混混,不是殺手,你殺他幹嘛?有好處嗎?”
“張哥,我怎麼知道他那麼不經打,我就捅了三刀。”
張偉一臉的苦悶,他也知道陳宇不是成心要殺人,但事情已經發生了,要想想怎麼解決掉。“這樣吧,我們幾個這幾天都不要出去,陳宇,你到外地躲躲,等我的信。”
但對方沒有報警,公安趕到醫院的時候,一幫人已經抬著屍體走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道上有道上的規則,公安往往很難介入。
現在更麻煩了,本來張偉打算趕走莊曉兵團夥,這下比較難辦,對方不會那麼容易輕易罷休。看來隻能繼續打下去了。一連過了好幾天,莊曉兵團夥還在到處找張偉他們。張偉通知陳宇,目前基本上沒事,可以回來了。
那邊出了麻煩,但賣房子的事情卻很順利。那幾家房地產商買通了幾個所謂的經濟專家,大肆鼓吹這一帶的房子未來要大漲價,一時間很多人都看好這幾棟住宅樓,樓市在瘋狂升溫。
等到開盤前幾天,房地產公司的老板請了一個在大學裏麵教經濟的教授。這個教授很有權威性,經常在電視上麵指點江山。兩個人吃喝玩樂一番,老板塞了一個信封給那個教授。
“嗯,你放心,這兩天我就對各大媒體幫你放風,這個樓盤肯定能炒起來。”
“行,謝謝啦,哈哈,來,挑個小姐。”
進來一排小姐,教授挑了個乳防很大的帶到了房間裏麵。教授是個陽萎,所以玩得很變態,他把小姐綁在床上舔,來回把全身都舔了好幾遍,最後讓那個小姐打他。教授的臉興奮地扭曲著,口水流了下來,他在被女人光著身子毆打中得到了快感。
事後小姐很納悶,把這個事情告訴了別的同事。有人告訴她,那個教授來過好幾次,每次都是這麼玩。
“哈哈,你沒注意嗎,我一看是他,腦袋就耷拉著。”她的同事說。
“我怎麼知道,那個傻比真變態。”小姐說。
那個教授的話很有效果,等房子剛剛蓋到一半,樓價已經漲上了天,期房的價格比張偉認購的價格高了整整一千多。每套房子九十多平米,就能賺九萬多,十套房子讓張偉賺了九十多萬。張偉團夥在這一波房地產大發展中攫取了第一桶金……
十五、
B市九三年的秋天出了奇的短,剛過十一月,氣溫就驟然冷了下去。路上的行人昨天還穿著單衣,一夜秋風掃過,踩在落葉上的行人都不約而同地換上了冬裝。十二月初的一天,一群形容粗魯的混混在北村這片的街頭上結幫而過。
在北村大街東邊的知青路上有兩家並排開的茶莊,大點的一家叫福運茶莊,小點的那家叫春來茶莊。平時總是福運茶莊生意較清淡,但這天上午還不到十點鍾,福運茶莊就坐進來十幾個人,個個舉止粗魯,臉上寫著邪惡。
“大哥,你說張偉敢不敢來。”
“操,他要是不來,以後也別想混了,今天是他約咱們,他敢不來,讓老子等他,操。”莊曉兵端著蓋碗,嘩啦嘩啦地吹著茶葉末子,然後很響地喝下去。
茶莊裏麵烏煙瘴氣,這十幾個人都在抽煙,往地上吐痰,幾個當服務員的小姑娘都敢怒而不敢言。她們似乎也看出這些人絕非善類,一會兒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有個小姑娘最害怕,就在說要不就喊老板過來吧。幾個人都沒了主意,最後隻好出門打電話,叫老板過來。
剛推開門口的棉簾子,迎頭差點撞上兩個人。前麵的那個穿著皮風衣,手上提著一個包著報紙的塑料袋,很短的寸頭,黑黑的麵孔,一臉暴戾。後麵的那個臉色白淨,修剪得很整齊的毛寸,穿著黑色呢子短風衣,看上去稍稍帶點書卷氣,但目光中卻閃出銳利的光芒。
兩個人看了看服務員,閃身進了茶莊,呢子風衣雙手插在口袋裏,皮衣手伸進了懷中,兩個人都握好了手槍。
“大哥,穿皮衣的那人就是辮子,那個人不認識,估計是張偉。”煙槍湊近了莊曉兵說。
莊曉兵打量了一下那個穿呢子風衣的,看上去並沒有道上人物的那種飛揚跋扈,正相反的是,呢子風衣頗有點讀書人的味道。
呢子風衣走在前麵,目光如炬,掃了一遍茶莊內部,臉上那種書卷氣瞬間消失,眼神中流露出肅殺的東西。
“我是張偉,哪位是莊曉兵?”
“我就是。”莊曉兵無端地感到了一種壓力,他伸手握住了口袋裏的自製手槍。
“哈哈,幸會幸會,我今天特地過來賠罪。”張偉微微一笑,嘴角歪歪的,幾步走過來,一屁股坐在莊曉兵的麵前。仿佛這一屋子的人都不存在一樣。
辮子還站在門口,手插在懷裏,臉上冷漠,仿佛一切生殺大權在握一般。
“沒啥好賠罪的,今天我過來,就是告訴你,這個事情沒那麼容易了結。”莊曉兵滿臉的煞氣,仿佛怒向膽邊生。
“嗬嗬,曉兵,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事情已經出了,你殺了我又能怎麼樣?你弟弟能活回來?”張偉的聲音不高,也很平靜,但卻很有分量。
“張偉,我知道你很牛比,最近混得很抖,這個事情想了結也行,你的人以後不能在北村這邊幹活,另外再給我一筆補償。”
“沒問題,我從來不偷,這你可以去問。補償可以談,你說個數。”
莊曉兵腦子裏麵盤算了起來,當時死個人,道上麵一般也就補償五六萬,莊曉兵覺得可以適當要得高一點。
“八萬。”莊曉兵心裏盤算著,如果張偉不答應,就在這裏火並,先把張偉扣住,然後讓人把錢送過來。
張偉停了一下,眼神裏麵灰蒙蒙的,看不出在想什麼。停了不到一分鍾,張偉抬頭眼神挑了一下,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冷光,但瞬間消失,臉上又恢複了常態,“沒問題,這次絕對是誤會,我也很過意不去,這樣吧,我給你十萬,那兩萬塊就當是我交個朋友。”
莊曉兵沒想到張偉這麼痛快就答應了,這下反而讓他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應對。他腦子裏麵在琢磨,如果張偉真的肯把錢拿出來,這件事情可以了結,他也不想得罪張偉。如果真的在茶莊裏麵開打,自己也不見得沾光,張偉這幫人個個好勇鬥狠,沒準兒今天就會發生槍戰。莊曉兵的心理活動很快被張偉敏銳地捕捉到了,張偉淡淡地從托盤裏麵掀起一個蓋碗,自顧自倒了一杯茶,然後慢慢地開始品了起來。
時間在分秒飛逝,場麵上的主動權已然易手,張偉盡管隻有兩個人,但那種氣定神閑的氣勢顯然已經把握了主動。
最後莊曉兵臉色一變,換上了笑臉,他覺得自己沒必要和錢過不去。“行吧,既然是誤會,大家就這麼算了。你什麼時候把錢帶給我。”
“哈哈,那好,咱們以後還是兄弟。錢我現在就帶來了,怎麼樣,我有誠意吧?”張偉招招手,辮子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但手始終插在懷裏,張偉的右手也沒有離開口袋。
塑料袋打開一看,是嶄新的綠色百元鈔票,總共十個捆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有十萬塊。
一場兩個團夥一觸即發的大火並就這麼被抹平了。
這件事情之後,道上有幾種不同的看法。比較主流的看法是,道上麵打來打去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一個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時代。其他的說法也有,一部分混混覺得莊曉兵沒出息,自己的弟弟死了也不報仇。而另外一部分人的看法則正相反,他們覺得莊曉兵沒錯,真要是打起來,他和張偉肯定是兩敗俱傷,沒什麼大意思。
但這件事情之後,張偉團夥卻迷一般地消失了,仿佛一夜之間遁入地下,再也看不到蹤影。一眨眼就到了元旦,這段時間也是偷盜猖獗的時期,緊挨著的兩節,街麵上人也多了。到了年底,誰家不得買點東西。莊曉兵團夥在年底前也大偷特偷,一時間北村大街上麵惡性盜竊案件頻頻發生。
莊曉兵這段時間過得很滋潤,他們這幫人有了錢就吃吃喝喝,沒錢了再去偷。當時道上很多人都過著這樣渾渾噩噩的生活。這天晚上莊曉兵和幾個小賊從夢鄉歌舞廳出來,這個舞廳最近新來了幾個小姐,莊曉兵看上了一個叫小婷婷的女的,每天晚上都過去捧場。
在夢鄉歌舞廳的對麵,停著一輛不起眼的夏利,裏麵坐著張偉和辮子。看到莊曉兵出來,辮子推了推張偉。
“幾點了?”張偉揉揉眼睛問。
“兩點半。”
“昨天是一點五十,前天是兩點十五,看來他每次都是這段時間出來。”張偉想了想說。
“張哥,咱們今天幹嗎?”
張偉把衣服領子豎起來,繼續睡覺,眼睛閉著說:“今天不動他,要等他一個人的時候,待會兒等他走遠了,咱們回家睡覺去。”
第三天的半夜,莊曉兵終於把小婷婷搞到手了,他和小婷婷在歌舞廳包廂裏麵把事情辦了。幾個小賊知趣地先離開的,他們出歌舞廳的時候,遠處的夏利車裏兩個人在注視著這邊。
“張哥,他沒出來。”
“嗯,估計還在裏麵,再等等。”
一直等到三點多,莊曉兵搖搖晃晃地出來了。小婷婷身材嬌小,凸凹起伏,莊曉兵花樣翻新地玩了一個多小時,小婷婷被弄得癱在沙發上。現在莊曉兵的體力和注意力都下降到了極點。
他慢慢地往北村大街那邊走,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三十多米的地方,一輛卸掉車牌的夏利車關閉了車燈正在緩緩啟動。車速越來越快,等莊曉兵意識到身後的危險時,夏利車已經撞了上去,莊曉兵就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起來,然後重重落在地上。夏利車停在路邊,從車上下來兩個人。前麵那人穿著皮衣,走到了莊曉兵身邊,打著了打火機照了照。在搖曳的打火機光線下麵,莊曉兵正在往外吐血,身體一下下抽搐。
後麵那人穿著呢子風衣,也俯身觀察,然後聲音平靜地說:“剛才速度慢了,他還沒死。”
呢子風衣轉身回到夏利車上,然後把車開過來碾壓躺在地上的莊曉兵,等軋過去之後,又停下來走過去看了看,莊曉兵整個腰部以下都壓裂了,喉嚨裏麵發出咯咯的聲音,不住往外吐氣。
看完之後,呢子風衣似乎有點垂頭喪氣,他回到車裏,伸出頭倒車,這次後輪軋上了莊曉兵的胸腔。隻聽到一聲木頭箱子爆裂的聲音,莊曉兵整個身體被壓塌了。呢子風衣下車看了看,滿意地招呼另外一個人,“上車吧,他肯定死了。”
當天晚上,夏利車高速駛離B市,一直開到高速路邊上。兩個人下了高速路,把車停到一個僻靜的林子裏,然後從後備箱裏取出水箱,衝刷車身上的血。兩個人都忙得滿頭大汗,最後車身上幾乎看不到肇事的痕跡了,兩個人才滿意地停下來抽煙。
第二天白天,夏利車一直開到了南麵的鄰省才停下。他們在一個縣級的小城市裏麵租了個小兩居,在這裏安靜地住了下來。也就是在這天的清晨,北村這邊的交警隊接到報案,早上鍛煉的老太太發現一個巷子裏麵有一具屍體。經過現場勘查,係交通肇事後逃逸。死者身份很快也查了出來,是一個逃犯,三年前服刑期間逃跑的,一直是活躍在北村一帶的盜竊團夥的主犯。因為死的是一個壞人,交警隊並沒有太重視,此事慢慢地被淡忘了。
盤踞北村長達四年的莊曉兵團夥,就這麼走到了盡頭。
十六、
九四年初,北村往北的地質學院招待所外麵不時有賊眉鼠眼的青年下車。他們不約而同地進了招待所二樓的會議室。等到了半上午,在會議室裏麵,就已經坐著二十幾個麵目邪惡的青年。
在長條會議桌的盡頭,一個看上去慵懶的年輕人,正蜷縮在寬大的椅子上。在椅子背上,搭著一件黑呢子大衣。那個年輕人穿著高領黑毛衣,領口的拉鏈拉開了,領子被翻成對稱的兩個小三角。那個年輕人身材修長,手指卻短粗,透著權力控製欲。他仿佛不經意地玩弄著會議桌上的白瓷茶杯,裏麵泡著上好的鐵觀音,杯蓋子一打開,茶香撲麵。
那個年輕人掂起茶杯,用蓋子劃了一下上麵的茶葉,淺淺地抿了一口,又將茶杯慢慢地放下。手指搭在桌子上,仿佛不經意地敲著散漫的節奏。
年輕人的身後,分別站著幾個臉上寫滿了邪惡的青年。左邊第一個人穿著皮風衣,裏麵也穿著高領毛衣,領子被翻了起來,擋住了下巴,兩隻眼睛冷漠而肅殺。邊上的一個,個子不高而粗壯,臉型扁平,腦袋仿佛一個方盒子一般,穿著哢嘰布棉風衣,三十多歲出頭的臉上寫滿了歲月的痕跡。
右邊兩人,個高的那個身材修長,暴戾和精明混合地寫在青茬絡腮胡子臉上,眼睛細長條,法令紋很深,一身筆挺的西服,腰板筆直。另外一個年紀不大,精幹的身材,嘴唇薄薄的,下巴有點尖,目光陰森,桀驁不馴。
這五個人就是在道上近幾年逐漸崛起的張偉團夥,也是城北混的黑幫團夥中最為飛揚跋扈,也最為殘暴的一個。
穿皮衣的那人朗聲說道:“都他媽靜一靜,張哥講話。”說完之後,穿皮衣的那人帶頭鼓掌,目光如炬,掃在每個人的臉上,慢慢地掌聲開始密了起來。
椅子上的那個慵懶的年輕人慢騰騰地站起來,他擺擺手,掌聲停止了。他握拳捂住嘴咳嗽了兩下,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紅暈,顯示出內心的興奮。咳嗽完了,他慢慢地抬起頭,停了大概五六秒種,然後說道:“兄弟們,我就是張偉,我也是前天剛回來的,一回來就聽說莊曉兵出了事。大家都知道,上次我的兄弟和大家有點誤會,有一個兄弟被誤傷了,因為沒有來得及搶救,所以……”說到了這裏,他的聲音中仿佛透出了一絲憂傷,但這種憂傷並不完全是裝出來的,而是那種來自內心的感歎。
張偉接著說道:“現在兄弟們可能都是匆忙中得到通知的,莊曉兵既然死了,但大家還是要吃飯,我張偉說得出做得到,以後跟著我混的,保證都能吃得好,穿得好,混得好。願意跟著我混的,明天就能領到三千塊的安家費。不願跟我的,我不勉強,以後北村這邊,大家有錢一起賺,我絕對不找麻煩。現在想跟我混的,可以站起來。”
說完之後,張偉平靜地看著大家,但臉上的那種氣勢,卻分明寫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停了一會兒,煙槍站了起來,引起了其他人的側目。煙槍需要毒資,他顧不上那麼多。慢慢地,又有一兩個人站了起來,站起來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有七八個。
張偉神情突然變得冷峻起來,他目光掃過,聲音低沉地說:“其他的兄弟,既然不想跟我張偉一起發財,那我不勉強,現在就請先走吧。以後大家各混各的。”
呼拉一下,桌子另一頭的苗剛站了起來,把椅子向後一推,揚長而去。緊跟著,五六個人也跟著他離開了會議室。
“好吧,還有兄弟不願跟我一起發財的嗎?”張偉平靜地問道。
空氣緊張,呼吸仿佛都不敢大聲。剛才苗剛坐的位置邊上,一個瘦弱的小賊起身低頭離開。
“大家要想清楚,不想跟我,絕對不勉強,想走的現在還來得及。”
又過了一會兒,站起來的人當中,又走掉了兩個,最後留下來的隻剩下了七個。但張偉的臉上絲毫不露聲色,仿佛一切早在掌握之中一般。
“行吧,謝謝兄弟們信得過我張偉,今天中午、晚上,大家敞開了吃喝,全部算我的,走,現在出門喝酒去。”
張偉走在前麵,身後跟著辮子、陳宇、扁頭、雷小凡以及莊曉兵團夥投奔過來的七個人。這十幾個人走在北村大街上,身形彪悍,路人紛紛閃避。
當天中午、晚上,張偉掏錢,請大家在飯館海吃海喝兩頓。晚上那頓定的是一家川菜館子,開席之前,張偉倒滿了啤酒,大家一飲而盡。
“兄弟們,以後大家就一起混了,現在我宣布一個事情,從今天起,你們就不是一幫小賊了,我給大家找了條發財的好路子,如果大家信得過我,保證明年的今天,今天在座的兄弟,都成了北村大街上混得最有錢的混混。”
除了張偉之外,大家都竊竊私語,都在議論,有些人不相信張偉的話。但一年之後,張偉確實做到了。
新年剛過,北村最繁華的江龍電子城接連發生怪事。最大的幾個攤位都受到了一幫流氓的勒索,要求以後每天交二十塊的治安管理費給他們。如果不交的話,出了事情就不要找他們。這些攤位都是一些大廠商設的,其中還有一些一級的代理商,所以一開始根本沒理睬這些流氓。但大家都沒有想到,緊跟著就出了事。這些攤位中膽子大的報告了江龍電子城的保安,但保安部門沒有重視,在他們看來,幾個小流氓沒什麼了不起的。
“你們放心經營你們的,不會有事的,要是有人搗亂,我整死他。”保安隊長朱軍說。
接連幾天,這些攤位上麵都有人搗亂。而且搗亂方式很特別。這天江龍電子城最大的攤位,一家打印機攤位來了幾個橫眉豎眼的青年。導購一看來了人,趕忙招呼。那幾個青年把這個打印機拿出來看看,又把那個打印機摸摸,不厭其煩地問各種問題。一開始導購還比較熱情,但很快就發現這幾個人根本不是買東西的。慢慢地開始厭煩,言語中有些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