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完之後,蹲在路邊上抽了兩根煙,等了好半天才上了車。
“別動,手搭在方向盤上。”吳炳生後麵有個聲音輕聲而冷酷,他的後腦勺上好像頂上了什麼硬物。
吳炳生不想冒險,因為他從後視鏡裏麵看到了,頂在他腦袋上的是一支槍。他把手搭上了方向盤,後麵那人把安全帶拽了過來,然後為吳炳生係上了安全帶。
“哥們,明人不做暗事,你得罪了卷毛,就是得罪我大哥,我叫雷小凡,記得了嗎?”
“記得了,兄弟,饒了我,啊……”
一根鋼絲繩猛然勒住了吳炳生,因為安全帶困住了他的軀幹部,他怎麼也掙脫不了。鋼絲繩越勒約緊,吳炳生每次呼氣,鋼絲繩就緊一次。大約勒了十幾分鍾,吳炳生最後因腦部嚴重缺氧而死。
現場勘查認定為他殺,但罪犯留下的證據很少,沒有發現可疑指紋。經過排查,吳炳生社會關係很複雜,最近涉及一起敲詐案,他是重要證人。可能是滅口。
拖了大半年,九六年的春天,因為證據不足,卷毛放了出來。
出獄的卷毛恍如隔世,看守所外麵停了一輛不起眼的麵包車。拉開車門之後,裏麵坐著辮子、陳宇、扁頭。
“哈哈,張哥讓我們來接你,他沒過來,在市裏找了個飯館,定好了位子,就等你了。”
麵包車開向市裏,然後停在一家很大的洗浴城門口。這個洗浴城是魏老六開的,最近很火,他們訂的是大包間,裏麵有獨立的池子,還有衝浪、按摩、桑拿等等服務項目。幾個人進去之後,辮子拿起一個包,裏麵是一身新買的衣服。幾個人痛快地洗完了,然後挑了個小姐讓卷毛去了去火。
辮子打了幾個電話,這會兒團夥裏麵大部分人都用上了手機。當時手機塊頭都很大,通訊同時兼備防身。
幾個人出了洗浴城,直奔當時最好的順帆漁港。路上卷毛很想問問大家的近況,但都忍住了,他知道晚上吃飯的時候,張偉一定會告訴他。
“大哥!”張偉從椅子上站起來迎接,盡管臉上沒什麼太動容,但能看得出內心的激動。
“兄弟,謝謝啦。”卷毛有點想哭。
“大哥吃苦了,來,坐首席。”張偉強讓了卷毛坐到了首席。
大家坐下之後,陸續開始上菜。等菜上齊了,張偉使了個眼色,陳宇讓服務員到外麵等著,有些話服務員在場不好說。
“兄弟,這半年咋樣。”
“哈哈,咋說呢,要風得風啊,來,吃吃,我特地要的鱘魚,你最愛吃的。”張偉轉了下桌子,把幾道大菜挨個轉到卷毛前麵。
卷毛吃了幾口,停下筷子。張偉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把這半年來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二十一
上次雷小凡在車裏勒死了吳炳生,舉報卷毛敲詐勒索的重要人證被毀掉了。張偉又花了一筆錢,通過忠哥打點了分局的領導,卷毛的事情初步了結。
後來輾轉找了半天,揪出了周老八是抄了卷毛工地的幕後勢力。這下新仇舊恨捆在一起,周老八這次難逃這一劫了。
周老八浮出水麵很偶然,他手下有個骨幹叫陳四海,看上了魏老六舞廳裏的園園,經常過來請園園。但陳四海不知道,園園喜歡辮子,她第一次看到辮子就開始喜歡了。陳四海帶著誇耀的語氣把他帶人抄了卷毛工地的事情說了,園園長了個心眼,第二天她就打電話告訴了辮子。
陳四海很快被找了出來,他和幾個骨幹在老顧的賭莊參賭。那段時間陳四海打詐金花的賭局簡直賭瘋了,每天晚上都輸贏上萬。那天賭莊來了幾個人,到門口就用槍把打手逼住了。
“別囉嗦,我們過來找個人。”
“兄弟,留個名字。”
“雷小凡。”
打手不吱聲了,雷小凡這兩年在道上已經有點成名,他惹不起。
雷小凡帶著幾個人上了二樓,陳四海不在,但他那幾個骨幹在。雷小凡抓過來一個問了一下,陳四海身上錢不夠了,所以回市裏了。當時賭莊在郊區,陳四海和老顧不熟,所以借不出錢來。
這次一問才知道,陳四海的後麵是周老八,雷小凡吸了口涼氣。
事後老顧暴跳如雷,雷小凡幾個把陳四海的手下拖出去一頓暴打,直到打得奄奄一息才停手。打完之後雷小凡揚長而去。老顧顏麵掃地,別的團夥在他的賭莊大打出手,顯然沒把他放在眼裏。
後來張偉通過其他人給老顧帶了話,賠償了一萬塊,老顧才不再說什麼。張偉團夥已經逐漸收斂起鋒芒,換上以前,張偉根本不搭理他。
陳四海逃脫了,他打電話回賭莊,知道手下被打了,他想了半天,當天打車票想潛逃回老家。但沒想到,雷小凡帶著園園去車站。事情炸了,園園不安全,辮子安排雷小凡送她離開B市。
血案是在火車站候車室發生的,當時在場的幾千名旅客都目睹了血案過程。園園恰好是陳四海的老鄉,在候車室裏認出了陳四海。據在場的旅客回憶,雷小凡跳過長條椅子,撲過去將陳四海摁倒在地。用槍頂著陳四海的腦袋開的槍,雷小凡用的是朝鮮那邊流入到國內的六四手槍,當場把陳四海腦袋打裂了。
雷小凡隨後和車站的公安爆發槍戰,因為不敢傷到群眾,公安都很克製地開槍。趁亂,雷小凡逃脫了。
案子驚動很大,當天B市開始了大搜捕。但張偉不用逃,他以前的案子都推到了孫勇頭上。雷小凡是辮子送走的,他潛逃的過程很巧妙。辮子的租住地邊上有個棋友在鐵道係統工作,有段時間下崗了。天天唉聲歎氣,家裏幾口人沒法養活了。辮子勸了勸他,後來問出了他們單位領導的住處。幾天之後,那個棋友被通知重新上班,他驚喜萬分。上了幾天班之後,單位領導找他談話,問他怎麼認識辮子的。棋友長了個心眼,支支吾吾混過去了。他這時才知道那個瘦削的年輕人居然就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辮子。
後來辮子換了地方住,但兩個人交情還在。這次辮子帶著雷小凡找到了他。
“兄弟,我這個弟弟欠了一屁股債,想到外地躲躲。”辮子說。
“沒問題,跟我過來吧。”棋友找了身工作服給雷小凡換上,當天乘坐貨車離開了B市。
自此,雷小凡脫離了張偉團夥,他的案子太大了,和公安槍戰不是鬧著玩的。後來雷小凡混跡於江湖,成了一個殺手,但那是後話。
公安的大搜捕過後,周老八團夥和張偉團夥之間又發生了幾次械鬥,但規模都不大。周老八感覺自己如果不除掉張偉,肯定沒法在B市立足了。他秘密潛回東北,在當地又找了幾個流竄作案的重犯,打算一舉打掉張偉團夥。
周老八找人約了張偉,“我和他的恩怨也該了結一下了,他的兄弟,我的兄弟,都有死的。你讓張偉找個時間,咱們把事情了一下。”
但托的人沒找到張偉,甚至整個張偉團夥的人都消失了,不知所蹤。張偉掏錢,一幫人都去秦皇島旅遊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張偉穿著鞋,周老八光著腳,他沒必要和周老八硬碰。
一幫人在秦皇島租了幾套三居室,天天看海、釣魚,那一個多月,張偉和辮子、陳宇等人感到了難得的快樂。他們每天下午都會到海邊踢球,每場球下來都會想念雷小凡。當年雷小凡踢球還是張偉教的呢。
一個多月後,周老八放棄了找張偉火並,又開始一門心思做毒品生意。他現在已經開始經營海洛因,這在當時的道上屬於高級的毒品。
一般來說,毒品分為軟性毒品和烈性毒品。像搖頭丸、大麻這一類的毒品就屬於軟性毒品,也有可能成癮,但危害較小,隻能算作精神迷幻藥品。比如吸食大麻在有些國家就是合法的。早期的搖頭丸基本上屬於迷幻藥品,但後來毒販為了讓吸食者上癮,開始在搖頭丸裏摻東西,以增強效果。後來導致吸食搖頭丸,特別是摻了東西的搖頭丸也會造成成癮。
由此可見產品質量是生命這句話具有通用性。
海洛因和此後興起的冰毒就屬於烈性毒品,一旦吸食,很容易成癮。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很難戒斷,往往從戒毒所出來很快會複吸。
周老八運毒的路線和忠哥不一樣,他走的是北方的路線。具體說來,就是從中國北方的一個鄰國運進來,那個鄰國經濟很落後,是一個長期軍事對峙的半島國家。運毒的團夥和鄰國的官員關係很好,往往花很小的代價就能運毒進來。這些毒品是這個鄰國內部團夥自己生產的,純度很高。每公斤的海洛因可以摻上四公斤的底子往外賣,而且這樣的貨照樣搶手。
後來中國政府加大禁毒力度,從南方運毒的風險越來越大。貨源越來越少,供貨不足造成了價格飛漲。從一九九五年到二零零五年,B市的毒品價格如果按照單位純度不變,不摻底子的重量折算,單價飛漲了近七倍。這一方麵說明了中國政府禁毒的力度,另一方麵也說明了毒品問題是一個社會問題。
而毒品貿易也成為僅次於房地產、教育、醫療的高利潤行業。高額利潤吸引了更多的人鋌而走險。
周老八的貨運到B市之後很快賣得火起來,當時其他幾個團夥基本上以一比四的比例摻底子,但周老八的貨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摻的,毒品純度比別人的高。這批貨受到了煙民的歡迎。
但忠哥不露聲色,他在等待機會。
九六年春天,周老八團夥已經高速壯大了,他們四處出擊,搶了李麻子和錢抗美這兩個團夥不少生意。雙方大小規模械鬥不斷。周老八團夥不惜使用暴力,在道上很快打出了一片天地來。
也就在周老八團夥最如日中天的時候,被離奇地一夜之間打掉了。
事情還得從王峰逃獄說起,九五年底,王峰從獄中潛逃回B市。很快嘯聚起一幫人馬。原來張四寶團夥的一幫小賊跟著飛機投靠了王峰。王峰團夥很快和周老八起了衝突。周老八的打手傾巢出動,把王峰的人馬打得雞飛狗跳的。一連數日,王峰被不停追殺,天天東躲西藏。
得手後的周老八心高誌滿,他感覺自己的春天到了。
九六年五一勞動節的晚上,周老八在綠宮飯店宴請手下的幾個骨幹。這段時間毒品出貨量飛漲,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多長時間,周老八就能成為B市最有勢力的大哥之一。
但就是那天出了意外。
酒席吃到了一半,包間的門被一腳踹開。兩個蒙麵人端著五連發衝了進來,這兩人是王峰和周瘋子。裏麵的人被暴打了一頓,其中三人中槍。周老八逃了一條命,當時他正好去洗手間,聽見槍聲後就溜了。他感覺到了危險。
綠宮飯店的停車場分為前後兩大塊,周老八的車停在後麵,他飛跑到車上,發動了豐田車就要開走。這時邊上的一輛依維克客車突然倒車把路截住了,車門一開,車裏坐著一個人,手端一支七九式衝鋒槍。周老八認識這個人,這是辮子。
從副駕駛的位置上下來一個人,絡腮胡子,上手掂著一支自製雙管火藥槍,拉開了豐田車的車門。周老八心都沉底了,來的人是陳宇,他很清楚,自己這次掉進了張偉的局裏。
本來這次張偉早就知道周老八聚餐的事情,他們花巨款買通了周老八的一個骨幹。但這次張偉不想動手,因為案子一旦大了,大家都會受到牽連。所以張偉透過道上其他人把消息通知了王峰。
辮子這次過來本來打算在王峰殺掉周老八之後,跟蹤過去格殺王峰,造成周老八和王峰兩個團夥火並假象。但千算萬算沒有想到周老八逃脫了。辮子當機立斷,先擒住周老八再說。
依維克押著周老八駛離綠宮飯店,高速開往郊區。路上辮子給張偉打了電話。
“張哥,周哥請到了。”
“我知道了,你把車開到北郊陵園東邊的小路上等我。”
張偉放下電話,拉開了抽屜,孫勇曾經用過的那支五四式手槍赫然放在裏麵。張偉取出手槍,退掉彈匣,從邊上的油紙包裏取出子彈裝填上。
這支槍在孫勇死後被李明亮一直很好地保養了,李明亮和孫勇一樣,擦槍的時候油放得很少,幾乎是幹擦出來的。張偉撫摩著冰涼的槍身,如同撫摩自己過去的歲月一般。
當天午夜,北郊的一處荒野中,四個男人在夜色中沉默著。其中三個人站著,一個人跪著。
“張哥,我認了,你饒了我這次,我今天就走,以後再不回來。”
“周大哥,你也是道上成名的人物,我這次饒了你,你下次會放了我?”
“張哥,我玩不過你,你饒了我這次,我所有的錢都可以給你。”
張偉沒有說話,嘩啦一下拉開槍栓,槍口指住周老八。
“周哥,我殺你一方麵是私仇,大勇哥就是死在上次的事情裏麵。另外一方麵,不殺你,我就沒位置。這是做生意,你應該能明白。”
周老八哭了,他從出來混的第一天就知道遲早難逃今天的下場。但最終結果到來的時候,他感到了生命的可貴。
“張偉,那我說最後一件事,你能答應我,我下輩子感激你。”
“你說,我如果能辦的,盡量辦。”
“你找到輕型汽車廠,四車間有個退休老工人,叫周泉根,他是我父親,我的小孩也在他那裏。我車上有三包貨,都是沒摻底子的,至少能賣七八萬,你賣了之後,把錢給我父親送過去。”
“沒問題,這個我照辦,另外我還送點錢給你的小孩。至少夠他以後上學的。”
“謝謝,張哥。”
“不客氣。”
啪,一聲槍響,周老八在B市道上成為了曆史。
那天晚上,一輛奧迪A6和一輛依維克前後一起在高速路上疾駛。奧迪車窗大開,從車上的錄音機裏傳開悲涼的音樂聲,是那首《誰伴我闖蕩》。開車的那人看上去風霜和書卷氣混在一起,年輕的臉上過早地寫上了滄桑和落寞。他一邊開著車,一邊反複倒帶聽著這首《誰伴我闖蕩》,外麵的路上車燈搖曳,他的臉上淚流縱橫……
前麵是那方
誰伴我闖蕩
沿路沒有指引
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尋夢像撲火
誰共我瘋狂
長夜漸覺冰凍
但我隻有盡量去躲
幾多天真的理想
幾多找到是頹喪
沉默去迎失望
幾多心中創傷
隻有淡忘
從前話說要如何
其實你與昨日的我
活到今天變化甚多
隻有頑強
明日路縱會更彷徨
疲倦慣了再沒感覺
別再可惜計較什麼
始終上路過
誰願夜探訪
留在我身旁
陪伴渡過黑暗
為我驅散寂寞痛楚
尋覓沒結果
誰伴我闖蕩
期望暴雨飄去
便會衝破命運困鎖
二零零年初的一個傍晚,一輛黑色奧迪A8從T市飛馳向B市。
一個樣子冷峻的中年人駕駛著轎車,三十四五歲的樣子,臉上桀驁而暴戾。身上的緊身毛衣,襯出了健壯而靈活的肌肉。
在他旁邊的副駕位置上,蜷著一個三十出頭,麵色蒼白的男子,樣子慵懶,穿著一件立領的碎格子襯衫。他似乎對周圍的事物都漠不關心一樣,但嘴唇卻抿得很緊,透露出腦子裏麵正在作著緊張地思考。
看著窗外飛駛向後的高速路護欄,兩個人都沉默不語。一直快要開到B市市區的時候,坐在副駕的那人突然簡短地說:“去上海人家吧,把卷毛叫過來,晚上說點事,嗯,我想想,跟卷毛說一下,不要驚動其他人。”
轎車駛離主幹道,沿著新修的環路一直向南,最後停在一家新開的飯館門前。
兩個人從車上下來。剛才坐在副駕的那人從車後座裏拎起一件黑色的羊絨短大衣穿在身上,他佝僂著腰,腦袋耷拉著,似乎步態都有氣無力的。他散漫的眼神快速掃了一下周圍,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然後又變成了剛才慵懶的樣子,拖拖拉拉地朝飯館門口走去。
在他的身後,剛才開車的那人利落地觀察著四周,然後從車上拿起一件製作考究的皮風衣搭在胳膊上。他的動作幹脆利落,腳步很輕,身上的肌肉充滿活力,看上去如同一頭豹子一般。
這兩個人正是B市城北危害一方的混世魔王張偉和辮子。
張偉是九六年涉足B市的毒品生意的,他和忠哥一起聯手,成功地在四年之內壟斷了B市整個城北的毒品交易。盡管張偉才三十歲出頭,但已經是B市道上最具分量的黑道人物了。所以最近T市道上的一個團夥約他過來談合夥在T市作典當生意的事情。但就是他不在的這幾天,B市道上發生了一起黑吃黑。
張偉手上一筆價值十幾萬的貨,被人給劫了。
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劫張偉的貨?
張偉沉默不語,麵無表情地坐在包間裏的沙發上,前麵的茶幾上麵一壺新沏的鐵觀音散發著春天的芬芳。停了不大一會兒,包間門開了,辮子把卷毛帶了進來。張偉抬頭看了看卷毛,嘴角歪歪地笑了笑。
三個人落了座,等菜上齊了之後,辮子努努嘴,服務員會意地躡手躡腳關上門走了。
“大哥,你把事情說說。”張偉點上一根三五,醇香的煙柱從鼻孔噴了出來,撞到了桌子上,瞬間消散。
“嗯,是這樣的。你知道,幸福大街那邊,咱們的點是二呆在賣。他那邊出的量大,所以一般都是咱們去送。昨天晚上,袁小力開著車,還有煙槍,兩個人帶著沒摻底子的貨過去。二呆的意思是,他有幾個熟人,關係不錯,他打算摻一比六的底子,所以沒讓我們摻。但錢照付。這時他跟你說過了。”卷毛停了下來,征詢的目光看著張偉。
“底子的事情我知道,我同意的,你繼續說。”張偉抽了幾口就懶得抽了,把煙摁在煙灰缸裏,然後倒上茶水,煙頭滋的一聲滅了。
“好,我接著說。嗯,袁小力是晚上十一點到的,然後二呆在他們小區的停車場等著。上車之後二呆就光稱了一下重量,然後打了條。他上次不是給了二十七萬嗎,有預留的貨款,這次是按上次預留的款子給的貨。稱完了重量之後,圍過來幾個人,把二呆、袁小力、煙槍從車上拖下來。貨給搶了,人也打了。”
“人咋樣?”
“人沒大事,二呆現在躺醫院呢,他肋骨斷了四根,袁小力下午醒過來的,頭上被打爛了。煙槍傷得比較重,嗯,他被捅了兩刀。不過,那幫人不想出人命,不然的話,嗯,那就不好說了。”
張偉聽完之後繼續沉默著,呆呆地看著茶杯裏麵茶葉在慢慢漲大。他用手指在桌子上好像漫無目的地敲著,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節奏來。張偉其實敲的是歡樂頌的高潮部分,每次他沉思的時候,都會敲這個節奏。
停了好半天,張偉停止了敲擊桌麵,突然說:“先吃飯,都快涼了。”
辮子和卷毛兩個也就不再說什麼,三個人一邊吃飯,一邊東一句西一句地扯著閑話。
桌子上是幾道地道的上海菜,看上去很精致,色香味俱佳。張偉點了桂花糖藕、醉蟹、醃青菜炒毛豆、炒蟮糊、蟹粉獅子頭。他和自己人吃飯一般不鋪張,吃多少點多少。
吃了一會兒,張偉打破沉默,“你們跟我一起吃過不少次這家館子了,發現上海菜的啥特點沒。”
辮子喝了口加飯酒,擦了擦嘴說道:“別的特點沒發現,就發現分量少。”
“哈哈,我也發現了。”卷毛笑了笑說。
“唉,你們兩個人,啥也不說了,吃飯本是個享受的事,到你們這兒,全變成塞東西了。”
“張哥,你來說說吧,上海菜啥講究。”辮子說。
“那行,我來說說。這個上海菜講究的是‘自來芡’,啥叫自來芡,就是菜裏麵不放芡粉,主要靠這個糖與醬油啥的自然收濃汁。所以,這個上海菜對火候很講究,火候不對,味道就不對。”張偉慢騰騰地邊吃邊說,他做了一手的好菜,烹飪知識很豐富。
“長見識,哈哈,我就知道吃,不講究那麼多。”辮子吃起來狼吞虎咽的。
“所以,我吃上海菜就吃出個學問來,凡事,想要成,往往外力沒用,得自己內部起變化。”張偉說得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完全無關的事情一般,或者是說做菜的學問。
但辮子和卷毛聽出了話茬兒不對,兩個人對視了一下。
“你是說,咱們內部有兄弟把二呆賣了?”卷毛問道。
“隻能這麼想,不然沒辦法解釋啊。”張偉放下筷子,他這幾年越吃越少,他努力控製自己的飲食,防止體態變胖。
張偉掂起白色的餐巾擦了擦嘴,然後喝了口茶。醇香而苦澀的茶水流過喉嚨,茶香悠長。張偉放下茶杯,看了看卷毛,眼神裏麵似乎閃著聰慧的光芒。
“大哥,你查一下,煙槍最近有沒有和什麼人接觸過,嗯,還有,他的賬戶號碼你知道嗎,也想法子查一下,裏麵最近有沒有多啥錢。他家裏的情況也找人問問。二呆不用查,他沒必要劫就要送給自己的貨。袁小力也不用查,因為他就是個司機,他也搞不清楚這批貨值多少錢。如果煙槍沒事,再查查二呆最近得罪啥人沒有,也有可能是早就盯好的。”張偉語氣平緩,語速也不快,好像是閑談一般的語氣。
卷毛一邊聽一邊點頭,然後接著說:“二呆得罪人的情況不是不可能,但不至於劫貨,因為劫貨就是得罪了咱們。咱們是做買賣的,大家沒必要惹著咱們。還有,我想起來了,二呆每次拿貨的地點都不一樣,所以就算是盯,也盯不了這麼準。這不像打架,打架盯人就行,不管身上有沒有貨。”
張偉聽完之後,覺得卷毛的話對他有啟發,看來卷毛的思維方式還是很縝密的。張偉等卷毛說完之後,腦子裏麵也在快速轉著,“我看這樣,煙槍的手機號是公司給買的吧,你找個人,查下他最近給誰打過電話,然後找幾個道上的老混混,挨個打下這些電話試試,電話通了聽出對方是誰就行,但不能立刻掛,和對方扯淡幾句。”
“嗯,我明天就去辦。”
“來,你們兩個吃啊,來,繼續吃。”張偉招呼著。
第三天,扁頭找到自己在電信部門工作的朋友,把煙槍手機的通話記錄查了一遍。結果查出來一個很密集的通話號碼,找人一試,都說聲音像飛機的。
而另外一路人馬把煙槍家裏的情況摸來了。煙槍有個妹妹,剛剛考上一個名牌大學的國際金融係,家裏急需用錢。前段時間煙槍還找陳宇借過。
當天晚上,煙槍被幾個兄弟從醫院接了出來。接他的兄弟說,最近公安查得嚴,這家醫院不安全,辮子給找了家偏僻的醫院。當時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團夥當中很多人都是慣犯,一旦受傷住院,很容易引起公安的注意。
一輛九座的麵包車把煙槍接走的,麵包車一直開到了郊區,最後停在了一個野山底下。
辮子從副駕下來,拉開車門,把煙槍一把拽了出來。辮子的臉上殺氣騰騰的,手上握著一支手槍。
“辮子哥,出啥事了?”煙槍一下子跪在地上。
“兄弟,對不住了,你的事情沉了,我們在你的手機電話單子上看到了飛機的電話。”
“兄弟,冤枉啊,我就是約他吃頓飯。”
“嗬嗬,那你妹妹呢?她上學的錢是從哪兒來的?”
“我找陳宇借的。”
“扯機巴蛋,我找人查了,你妹妹的學費是兩萬多。”
辮子的話說出來之後,煙槍的汗都下來了。
看到了煙槍在微微發抖,辮子知道即將把實情詐出來。
“你最好說清楚,不然你妹妹要是出啥意外,那誰都沒辦法,你也知道,這年頭大學裏麵弓雖.女幹案很多。”
辮子的話擊中了要害。煙槍聲音哆嗦著說出了實情,他和飛機商量好,劫了這票貨,飛機分他一半的利潤。
查出來幕後的主謀是飛機,辮子感到一身輕鬆,他給張偉打了電話,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張哥,煙槍咋辦?”辮子最後問。
電話那邊沉默著,死一般的沉默。煙槍看著辮子舉著電話不作聲,冷汗把整個後背都浸透了。
“你把電話給他。”張偉拿著電話說。
隔了幾秒鍾,電話那邊煙槍嚎啕哭訴著,張偉一聲不吭地聽。一直聽了兩三分鍾,張偉才打斷煙槍。“哭完了?那聽我說吧,這次算你走運,你不是為自己,是為你妹妹,要是你是為了自己,你肯定沒命了。你把電話給辮子。”
“張哥,咋處理?”辮子問。
“打斷他一條腿,就算給二呆一個交待,連夜把他送到外地,我不想再見到他,但別殺他,你放心,他不會找公安,他妹妹還得上學呢。”
這幾年飛機開始在道上混起來了。他一直跟著王峰、周瘋子後麵混,王峰團夥此時已經開始涉毒了。二零零零年前後,毒品犯罪在大陸有所抬頭。販毒成為繼房地產、教育、醫療行業之後的高利潤行業。當時黑道開始分流,一部分有資金的從良經營房地產,資金不多的隻好繼續販毒。
張偉一直不想動王峰這幫人,主要是現在打不起了。政府逐年加大打黑力度,現在如果大打出手,整個團夥的生意就會受到影響。而這幾年通過水貨走私和販毒,張偉團夥逐步聚攏了資金。張偉決定再過幾年金盆洗手,把黑錢投到房地產上麵。
但現在王峰團夥已經動手了,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話,城北道上的毒品圈裏慢慢就會把張偉團夥擠出去。
整個事情張偉想了很長時間,他決定先找王峰談談。
兩個人是在B市郊區見麵的,都沒帶人,獨自去的。張偉托人跟王峰約好,“讓他一個人去,我也一個人,就談事情,大家打起來沒意思,現在大家都不是小流氓了。”
約的地方是一家高爾夫球場,這個球場有老顧的股份,所以也相對比較安全。
人到中年的張偉已經開始有點發福,以前穿二尺四的褲子,現在必須穿二尺五的了。王峰倒是變化不大,一身很利落的耐克夾克,領子豎著。
張偉老遠開著高爾夫球場的草皮車過去的,王峰站在那兒,張偉離著七八米的地方把軟棉夾克脫掉,他這麼做是想讓王峰放心,他身上沒槍。
“對不住,我身上帶了家夥。”王峰漫不經心地從後腰取出一支手槍,扔到球杆包裏。
“哈哈,沒關係。”
兩個人並肩在球場上麵走著,草皮如同地毯一般,走上去感覺很舒適。
“王峰,咱們有日子不打交道了。哈哈,你猜我剛才碰到誰了,市裏土地局的嚴四化,他現在收了不少開發商的錢,黑大發了,我看他挎著個女的,好像是個大學生。”
“日,還是他們活得滋潤,批批土地,坐地收錢。”
“回頭我給你介紹跟他認識,他們經常要搞拆遷,不好拆遷的釘子戶,他們喜歡找道上的兄弟幫忙。”
“哈哈,那我先謝謝了。”
初春季節,乍暖還寒,張偉也豎起了領子,他語氣平緩地說:“今天把兄弟喊出來,有個事情要說,飛機動了我的一筆貨。”
緊接著張偉把上次煙槍勾結飛機劫貨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王峰一直沉默著聽,最後眉毛抓到了一起,因為飛機沒和他商量這個事情。
“張偉,這個事我不知道,嗯,這麼著吧,我也不瞞你,我和飛機最近有點誤會。”
張偉腦子裏麵盤算起來,他不知道王峰的話裏有多少真實性,一方麵也可能王峰確實不知情,另一方麵也可能是王峰有意在搪塞。但不管怎麼樣,他必須得到王峰的明確答複。想到了這裏,張偉追了一句:“你打算咋辦吧。”
“要是飛機幹的,你找飛機,我沒法子了,我和他最近不再一起玩了。”
“那行吧,既然你這麼說,我回頭自己處理吧。”
臨走的時候張偉把嚴四化介紹給了王峰,但沒想到,無意之中王峰被牽連進了另一起案子。
事情是這樣的,嚴四化最近比較煩,因為有個物業公司裏麵出了點事情。一個新蓋的小區,業主鬧事,物業部門處理的粗暴,業主揚言要告物業公司。業主當中最有號召力的叫樊明權,總不服軟,每次鬧事都是他組織的。而這家物業公司裏麵有嚴四化兩成的幹股,他也為樊明權的事情著急,正好遇到了王峰,他就想用暴力的手段來解決這個事情。
“王峰,你找幾個人,警告他一下,讓他別老鬧事。”
“嗯,這個好辦,嚴哥,你放心吧。”
幾天之後,樊明權家裏被人半夜撬開,四個蒙麵人毒打了樊明權一頓。
“以後放聰明點,別和物業公司過不去。”那四個人打完隻有揚長而去,臨走的時候撂了句話。
樊明權被送到了醫院,第二天早上死在急救台上。這起案件引起了市局高度重視。在內部會上,新來的局長高斌嚴令一周破案。但離奇的是物業公司那天的監視器全壞了,那四個蒙麵人進出小區的過程沒有錄下來。線索一下子斷掉了。
那段時間道上都到處打聽,因為事情鬧大了,很多混混開始潛逃。
案子失去了線索,破案進展緩慢。參與破案的公安幾天後收到了一條舉報線索,王峰團夥的四個人具有重大嫌疑。因為那四個人都是慣犯,而且很可能涉及其他案件,專案組帶著武警荷槍實彈進行了抓捕。
通過審訊,嚴四化和物業公司的幾個人很快落網,那四個人供認出受物業公司指派,毆打樊明權的犯罪事實。市局上下震動,立刻布置人手抓捕王峰。但王峰逃脫了,他是樊明權死的那天潛逃的,王峰沒想到事情會鬧這麼大。
就在高斌加緊審訊嚴四化的時候,市委派人過來,嚴四化的舅舅還在台上,所以嚴四化被雙規了一段時間後放了出來。
這一係列的事情導致了道上人人自危,張偉團夥隻好暫停了毒品銷售,至於報複飛機的事情,更是被擱置了起來。
“找人捎話給飛機,一個月內把貨吐出來,不然我親手幹掉他。”張偉找人托話。
但飛機也消失了,他受到了樊明權案子的牽連,他是在嚴四化落網之後潛逃的。
周瘋子也很走運的逃脫了,他在事發當天正好在外地,和別人起了爭執。那天周瘋子不知道那根筋不對,和幾個人從飯館出來,正好看到門口站著一個混混。外麵風大,周瘋子看到那人用的是防風打火機,就讓那人給他點火。那人看了看周瘋子,沒給點,他是當地縣醫院院長的兒子,家裏有的是錢。他也是個壞得遠近聞名的混混,在當地倒騰藥品的。周瘋子大打出手,摁住那人,拿腦袋猛撞水泥地。當場造成了顱骨破裂。
事後留下來的兄弟看到警察都趕了過來,看來事情大了,周瘋子幾個人連夜包了輛車潛逃回B市。
快到B市的時候,有人發現不對,高速路上出B市的收費站外麵停著好幾輛警車,而且好像還站著武警。看來B市正在大搜捕。周瘋子讓司機下了高速路,走老公路到了另外一個小城市。
第二天白天,他們有人往B市打了電話,回來一說,大家都暗自慶幸,這幾天果然在大搜捕,他們無意中逃了一劫。
時間過得飛快,市裏黑道上的混混慢慢又開始出來玩了。樊明權案子的風頭過去了,當事人被判刑的判刑,罰款的罰款,物業公司被停業整頓了三個月,然後一切照舊地重新欺負業主。
通過暴力手段,樊明權案件對廣大業主形成了有力震懾。
總之,一切恢複了正常。就好像原本那樣正常。
周瘋子幾個是在夏天快要過完了的時候回到B市的,一方麵風頭平靜下去了,另外一個方麵,他們幾個都沒多少錢了。B市的街頭燈紅酒綠,歌舞升平,一幅太平盛世的和諧景象。
回來的第一天,周瘋子找到城北的一片民房,他們現在都沒錢,隻好暫時先住在這裏。因為王峰和飛機都找不到,周瘋子得自己想辦法了。他晚上去了魏老六的舞廳,現在魏老六的生意越來越好,他新開了一家商務會所,裏麵找的小姐據說都當過模特。這個會所實行會員製,專門供官員和社會精英人士嫖娼。一般的普通人不接待,術語叫做提供VIP服務。
這說明賣淫行業也在逐步產業優化,以適應朱門酒肉的市場變化。
周瘋子就在門口被攔住了,幾個小姐都不讓他進去。最後還是魏老六下樓把他接進去的。
“哈哈,兄弟,趕明兒給你弄個會員證。”
“操,你們門口的那幾個小姐真漂亮。”
“那幾個不算什麼,裏麵還有更漂亮的。”
兩個人進了魏老六寬大的辦公室,魏老六坐在真皮大班椅後麵,心高誌滿的樣子,表情很精英。
“給你找個事情幹幹,怎麼樣?”魏老六說。
“來錢快不快?”
“還行吧。”魏老六扔了一包煙過去,然後把事情說了一遍。
去年,B市很有名的為民房地產公司開發了四個樓盤,賺了不少錢。但民工的工資卻一直拖欠著,為民公司不是沒錢,而是壓根就不想給,這種錢拖到最後,一般都可以減掉很多。
等到了去年年底,民工都需要工資回家,為民公司就象征性地發了三分之一的工資。剩下的錢,一直拖到了現在也沒給。那幫民工急了,就把為民公司告上了法庭。B市很有名的律師汪海出麵義務為民工打贏了這場官司。為民公司雖然還了剩下的錢,但也把汪海恨透了。為民公司的總裁任為民是魏老六這家會所的股東之一,他無意中和魏老六談到了這件事情,他願意出一筆錢,找人幹掉汪海。
魏老六現在已經有了很大的家業,肯定對這樣的事情沒興趣。他知道周瘋子這種人為了錢,什麼都敢幹,所以就打算讓周瘋子幫任為民幹掉汪海。
“咋樣,敢幹不?”
“這有啥,不就是打個人嘛。”周瘋子需要錢,所以滿不在乎地說。
“不是打他,這次打了他,下次還有民工找他,要幹,就……”說到這裏,魏老六眼睛裏麵露出了凶惡的光芒。
“殺了他?”
“對!”
“日,我回去好好想想,明天給你話。”
周瘋子走了,他還拿不定主意,這種案子如果沉底了,肯定難逃一死,他要盤算盤算。
周瘋子裝了一腦袋官司回到租住地,那幾個兄弟買了酒菜,一幫人在屋裏喝了個爛醉。等到了半夜,租住地附近悄悄開過來幾輛車,從車裏下來十幾個人。其中幾個人走到周瘋子他們住的平房外麵。
咣當一腳,幾個人衝了進去,拿手電筒照著,正義凜然地大聲一吼:“都別動,查暫住證。”
周瘋子一愣,他有點慌神,以為是警察半夜把他們捂住了。周瘋子光著身子從床上下來,他當時不敢反抗,因為襲警可是重罪。
進來的那幾個人喝令他們不許穿衣服,“有暫住證嗎?”
“沒有。”
“沒有?那跟我走吧。”
這時燈打開了,周瘋子幾個忙著穿衣服。周瘋子注意到,這幾個人都沒穿警服,而是那種灰綠色的保安製服。周瘋子幾個被押到了外麵,隻見外麵大概站了幾十個人,估計都是沒有暫住證的。
但保安沒幾個人,也沒看到警察,看到這裏,周瘋子心理鎮定了很多。他觀察了一下,周圍的路上四通八達,逃竄起來很方便。周瘋子低聲和手下的兄弟說了幾句,然後一幫人從地上扣起磚頭衝了過去。
這十幾個保安很多都進了平房區裏麵,外麵那幾個都沒什麼戒備。周瘋子掄著磚頭砸翻了好幾個,場麵一片混亂。
“還不快跑?”周瘋子喊了一句。外麵沒有暫住證的幾十個人立刻醒悟過來,一大幫子人都四散跑了。
周瘋子也帶著人跑了,但他沒跑遠,就跑到外麵的一個路口停了下來。這個路口有間小賣部,周瘋子兩三下撞開木頭門,帶著幾個兄弟躲了進去。小賣部老板正在睡覺,看見幾個人進來,驚魂未定地從床上坐起來,嚇得聲音都發顫。
“大爺,錢你拿走,別害我。”
“別廢話,我們呆會兒就走。”周瘋子順手從櫃台上摸出一包煙拆了,散給其他人。
不大一會兒,地上抽了一地的煙頭。遠處的警車聲音呼嘯而至,周瘋子的心簡直提到了嗓子眼,估計這次是動真的了。
一直躲到了快到天亮,警車終於走了,他們沒懷疑這家小賣部,周瘋子這才放下心來。臨走的時候,他塞給老板一百塊錢。
“今天的事情別亂說,明白不?”
老板不敢要,周瘋子硬塞給他的。
看來這地方不能住了,周瘋子隻好帶著人又找了個地方住,這裏房租貴很多,但相對安全,這個小區住的大部分是官員。而半夜被查暫住證的那一片,住的大部分是進城的農民工。
這是一個奇怪的世界,房地產商富可敵國,蓋房子的民工身無片瓦,甚至連在一個城市裏麵暫住的資格都沒有。多麼美妙的和諧。
住下來之後,周瘋子感到了錢的重要,他決定幹那筆活了,現在什麼都比不上自己兜裏有錢。他給魏老六打了電話,“老六,你說的那個事,我想好了,我幹,你們出多少錢吧。”
“給你八萬!”
“不行,我要十萬。”
“那我做不了主,得去問問。你在電話邊上等著。”
魏老六在那邊掛掉電話,過了十幾分鍾後,電話又響了。
“十萬沒問題,但你要記住,要是警察摁住你了,這件事情跟其他人,包括我在內都沒關係。”
“你要是信不過我,那就找別人。”
“我信得過你,這樣吧,你知道體育場北邊的工商銀行嗎,邊上有個川菜館子,下午我們在那兒見。”
“沒問題,不過,你得先付一部分。”
“多少?”
“嗯,至少五萬,你知道,我得找家夥。”
“好吧,見麵談。”
下午周瘋子和魏老六見了麵,魏老六戴著墨鏡,發了財的魏老六氣度不凡,襯托著周瘋子很落魄的樣子。魏老六把汪海詳細地址和照片帶了過去,照片中的汪海一副知識分子的樣子,看上去稍顯文弱。
兩個人簡短談了一會兒,周瘋子懷揣著報紙包好的五萬塊現金走了。
幾天後,汪海從辦公室出來,正要到馬路對麵打車,結果在地下通道受到了幾名歹徒的襲擊。當場身中數刀,其中致命傷在頸部,動脈被刺破了。
案件發生之後,引起了全社會的廣泛關注,因為這段時間報紙都在報道汪海幫助民工討薪的事情。所以眾多媒體都把懷疑焦點指向了為民公司總裁任為民。但媒體的聲音很快被壓製了下去,這件事情不許多談。汪海之死慢慢淡出了老百姓的視線,一個月後,任為民又在媒體上發布了房價預計要漲百分之三十。
一時間,很多教授、專家們紛紛附和,有個知名的名流更是預計房價還應該漲三倍以上。這是一個狂舔屁股的時代,知識界的學者們爭先恐後地加入了這個行列。地產精英們刀不血刃地搶劫了人民,其涉案金額之大,令所有的流氓們都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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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