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在升上初三後我們身邊發生了幾件重要的事情。首先是老陳退休了,班主任換成了新調任的小於。小於其實也不小,看樣子三十多歲。但人們在認識新事物時總是習慣於尋找熟悉的參考物,所以無論誰從老陳手中接過教鞭,在其姓氏前加個“小”字就都不為過;然後是老陳設立的幫教製度不再執行。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班主任小於大概覺得新官沿用舊律會顯得自己沒水平,所以連問都不問幫教製有沒成效就宣布取消了。所幸的是製度雖然取消,鄭長亭卻仍坐我旁邊;最後是初三將全年實行晚自修製,原則上這是自願的,實際上沒有家長敢不幫孩子報名,原因是老師常常故意把考試要點留在晚自修時透露。

鄭重仍舊不想參加晚自修,因為初三上學期的課程根本就不緊張,也沒有考試壓力。於是他又跑去和老師理論。小於剛來,還不熟悉鄭重的秉性,以為他欺生,要故意搗亂,所以說話也帶著挑釁性,“你是學生,來學校不學習還能做什麼?”口氣就仿佛老子對兒子說,你是我生的,你不做我兒子還能做什麼?鄭重不是呆瓜,聽出了小於話語裏邏輯混亂的地方,自然不能讓他白白占便宜,連忙澄清道:

“我來學校是為了學習,但並不代表我不來學校就不能學習呀。”

“你不來學校,遇到不會的問題時身邊有誰可以問呢?”

“看課本啊,”鄭重回答說,“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在課本裏頭。”

“你自己是看不明白的。要是你自己能看明白,那還要老師做什麼?”

“老師白天講課的時候不都把問題都說完了嗎,”鄭重反問,“為什麼晚上還要我們在學校留著?”

“這也是為了你們學習更好一點,你們要是回家了,指不定會花多少時間讀書,又沒有人監督。但在學校就有老師管著。”

那你們晚上派個獄卒看著我們學習沒有就行了,何必還用老師來呢?鄭重心想。當然,這話他可沒說出來。事後他對我牢騷說,這個新班主任一點文化都沒有,說話語無倫次,也不知道是怎麼當上老師的。這一點後來我們有聽到傳言說,他是從附近一個縣級城市的文化站調出來的,以前沒教過書,來一零九中大概也是靠著關係——假如他不是姓於,我都要懷疑他是老莫的親兒子了——所以他並不任課,隻管行政工作,同時兼任我們的班主任一職,這大概是校方考慮到我們班裏的都是一群腦殼壞掉的讀書瘋子,管教我們簡直就是連白癡都能做到的事吧。不過話說回來,雖說這新老師文化知識方麵的水平有限,但管理學生的方法卻一套一套的,甚至比老陳都高明。他上任後首先給班裏設了一正三副四名班長、八名小組長、七名科代表,以及學習、生活、宣傳、組織、勞動五名委員。這樣一來,五十多人的班級裏便有接近半數人是官,另外半數人是民。一半人管一半人,自然沒有管不好的道理。於是小於說,這叫做還政於民,還說,是民主自治。我那時還小,什麼也不懂,隻覺得他的詞彙很好玩。長大後再回想起來,一陣惡心。不知道他在調來第一零九中前是在怎樣惡劣的工作環境下“茁壯成長”到那種地步的。鄭重對他更是沒有好感,每次碰到他都拿出一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冷傲表情,直斥學校非法斂財。像那種收費的半自願夜修班,本來教育局是有頒布法令不允許學校辦的。可家長們都生怕自己的孩子吃虧,於是搶著自己先吃點虧,把錢都交了,讓自家孩子不至於比別家的少聽老師一句話,少看老師一個眼神。於是教育局的所謂法令便成為了最純粹的笑資,原因是無論違法者還是受害者都不買它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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