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又是炸開了鍋,靈帝帶傷上坐,心想:朕一定是腦子有毛病才來上朝,好好歇著哪裏不行,要來聽這群迂腐臣子□□?
李智格比禮部尚書還要重禮,慷慨陳詞,唾沫星子亂飛:“陛下!八公主如此頑劣,此番還連累陛下身受重傷,不罰何以正禮儀!”
禦史大夫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周玨也不能一聲不吭,忙道:“陛下!禦史大人所言甚是啊!這一次是陛下神明庇佑,若有下次,後果不堪設想!”
靈帝心想:什麼後果?什麼後果?皇城巡衛都死絕了麼!
兵部尚書也不甘示弱,不過謝仁安的氣度比前兩位都好,慢條斯理道:“陛下,公主年紀也大了,再不可如從前一般亂來了。陛下若想體察民情也該多帶些侍衛,小心行事,如此在鬧事,不出事則罷,出事了就是大昭之禍。此際西北戰事膠著,陛下可不能有萬一。“
他這番話說得挺在理,左三晉也覺得對,便道:“老臣也覺得陛下當珍重自己,萬萬不可看清天子之重。“
靈帝萬萬沒料到素來最有眼力見兒的太傅大人也站出來指摘他,臉色有些僵。不過他平素臉色便是冷酷,這下不虞也看不甚分明。鄭別還以為他在反省,便道:“陛下,此事萬不可草草了解,何人行刺,事出何因,定要細細查清啊!“他覺得自己說得沒錯,他主管刑部,當然要提醒靈帝。誰料想,他話音剛落,靈帝騰地就從皇座上站起身來:“放肆!“
靈帝眼前十二道冕旒激蕩碰撞,那一聲威喝震懾眾臣,顯示出帝王的震怒。鄭別整個呆了,愣愣站住。
“都長本事了!教訓起朕來!朕乃天子,從何處起,去往何處!還用的著你們教!你!鄭別!身為刑部尚書,你不擬折子呈報所查,卻在殿下指揮起朕來,你該當何罪!“靈帝拔高了聲音,又因氣急,咳嗽了起來。
鄭別這才覺出味兒來,他這是大不敬,往重裏說可是要命的罪名,噗通折了膝蓋,伏地便是連連叩首。
“還有你!周玨!崇堯出宮怎麼了?你們是有誰通知了她昨夜有人欲行刺朕?還是她刻意引朕出宮?都沒影的事兒何故一股腦兒都算到她頭上?身為朝廷重臣,爾等混淆視聽,不辨是非,該當何罪!“靈帝才喘了口器又厲聲嗬斥起來,食指點著禮部尚書,氣得簡直快要說不下去。
周玨仰望著丹陛上的靈帝,竟覺得有些陌生。若是從前,陛下定是一聲不吭地坐在殿上,沉著臉色審視群臣,直到群臣都汗濕衣冠才冷冷言語,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喜怒形於顏色。
嗬斥完了禮部尚書,靈帝又將臉朝向了京兆尹薛侯致,陰沉道:“薛大人,長安夜亂,你統管京兆,有何話說!”
薛侯致早在聽聞靈帝遇刺之時就知道自己的仕途將麵臨一場前所未有的考驗,而此刻,考驗來了。他緩緩跪下,泰然陳報:“微臣乃京兆尹,本應嚴管京輜,如今卻出了這樣的紕漏,令流寇入城,驚擾聖駕,微臣罪該萬死!”
他的態度不悲不亢,極惹人眼,靈帝卻不由得生出幾分欣賞,幹脆令道:“限你半月,查清始末。”
薛侯致也沒想到剛剛還暴跳如雷的靈帝現在能如此心平氣和地發號施令,頗有些疑惑。而靈帝的傷口隱隱作痛,實在是難受至極,一句話都懶得多說,長袖一揮就退朝了。
談棠羽一直跟在靈帝左右,早就發覺今上的不對,忙貼心地上前攙扶。靈帝見他乖巧,多看了他一眼,問道:“朕不是一個好皇帝,對不對?”
談棠羽搖搖頭,道:“陛下是一個好父親。”如此拳拳愛女之心,旁人不懂,談棠羽卻是明白的。談家雖貧寒不是大族,但旁支眾多,可都是男子,隻他父親這一脈……五十多歲得了一個女兒,全族都當眼珠子一般寵著,吃穿用度縱使比不上天家,然論疼愛,怕是比平遙公主所受還多。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是對妹妹千依百順的。
“好父親……”靈帝咀嚼著這三個字,神色越發落寞,蒼白臉色更是冷峻。他也想做個好父親,好好管教崇堯。可他做不到,他隻想寵著她慣著她。就算她無法無天又怎麼樣呢?他是天子,他都容得,天下不更應該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