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乘風失魂落魄樣,手裏攥著的刀柄頓時便如灌了鉛水,千鈞之重再握不住那柄刀,“哐當”一聲摔在了地上,整個人也散架子似的跌在腳下那泊血裏。
“死了……”
嘴裏還喃喃念叨著,眼神兒也飄忽了,人也像是頓時被抽了魂兒,什麼也沒了。
“此下可報了仇?”
那人再看向乘風的眼神兒也變了,銳利的殺氣消散了不說,竟還多了幾分言語不出的東西。
“…仇?”
乘風迷離著抬頭,看見那人執起那柄刀負手立在身前,人也蹲在了他跟前,低著頭與他四目相對。
“報了…沒報…我不知道…”
“得了。”
那人一把拎起了他,環顧四周,甲板上除了堆積著的貨,就是他弟兄們和刀下的血了,原本在這條船上的夥夫水手,全都沒了氣兒,一具具的屍體橫豎躺著,屍山似的。
“一身血,去洗洗。”
乘風愣愣抬頭看著他,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卻也覺得自己身上腥臭得很,抬眼又望了望那人,便扶著欄杆,一搖一晃飄飄乎走到了甲板邊上。
下麵是海,幹淨淨的海。
乘風不知怎的了,忽得很想睡覺,於是攀過欄杆,直截躺進了海裏。
“阿風!!!!”
躺進去之前,似乎有個什麼聲音在喚他,乘風便像突然回了魂兒,在落入海麵的空隙時驚詫地掙紮起來。
“噗通。”
人直挺挺墜進了海裏,隻聽見噗通一聲響,冰涼的海水裹覆全身,乘風這才幾乎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小少爺!
方才的那不是別人,正是蒼海的聲音!
蒼海怎麼會跑到甲板上來?他應當好端端待在地窖裏呀!那甲板上一片狼藉,到處是血和屍首,蒼海見了怎麼得了!
乘風著了急,手腳都不聽使喚,隻會卯足了勁地撲騰水。
誰料正是這樣一場麵,恰巧又被船上的那人看見,本就被他方才砍紅了眼模樣吸引的那人,正提了煤油燈照著海麵,見他四肢撲騰的樣子,像極了不會水的人落進海裏。
“小娃,莫慌。”
那人解著褲帶,見乘風那般模樣便也顧不得別的,竟撐著欄杆麻溜地一翻身也跳進了海裏。
“誒!!”
“少當家的!您這是做嘛!”
那人沒理會,一個猛紮紮進海裏,箭似得向乘風在的地方遊去,還沒劃幾下就到了他身邊,反手一撈便撈住了乘風的腰,單臂劃著水。
“小娃,叫你洗洗就直截跳了?”
那人穩穩地攬著他,乘風的臉於是就貼在了那人結實的胸脯上,也動彈不得。
不知是怎麼的,乘風又說不出了話,怕是被海水灌的,也怕是擔心蒼海看到了什麼,半個屁也憋不出。
“那人怎麼著你了,恨成這樣?”
他說的是根子。
乘風想起他,眼睛就又犯了紅,不知為什麼,明明是自己親手砍的人,卻為何一絲報仇雪恨的快感都沒有,而是心底大石頭綴著似的,沉甸甸的。
“他強我。”
這話是帶著哽咽擠出來的,就像是在訴著什麼見不得人的話。
“可…可還…”
“後悔不?小娃。”
那人見他這副樣子,開口打斷了他。
後悔?
悔他砍了人?還是悔他砍的是根子?
可就是根子強的他,死的也是強過他的人,那些人爛命一條哪裏值得惋惜,可…
可根子也護過他…
可那些爛命背上還背著一個家…
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