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算是償她一條命了......”
“你欠她的命,何必叫我來還!”沈晏清抓住床沿爬了起來,毒已傾骨,但眼裏卻騰起了殺意。
他揪住老太太的衣領,攥緊了拳頭,想要揍她。
沈老夫人涕淚橫流:“孩子啊......是我把你教壞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要不是我作惡多端,侯府也不會那樣不睦,是我縱容你娶了蘇婉容,那女人......”
“是個無德無行的,她騙了你,也騙了段家二郎,實在不是個清白女子。”
“她害了段府抄家流放,如今也害了侯府。”
“可憐段二郎,是死在石榴裙下,鬧得家破人亡......”
沈晏清還沒揮下拳頭,身子骨便沒了力氣,滑坐在床邊:“她......她......”簡直說不出來話了。
他真的以為,蘇婉容是清白的。
這世間多少怨偶,都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如他這般遲遲不肯同房的,定不在少數。
蘇婉容把他騙得好慘!
不,是他自己太笨了,笨到被蘇家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沈晏清眼前一片漆黑,他害怕極了,蜷縮成一團:“我.....我不想死......”
一大灘黑血從他的嘴裏流了出來,將金銀絲線紋繡的衣裳弄得一片狼藉,未知的恐懼像狂風巨浪將他卷攜到了深不見底的海裏。
無盡的恐懼與劇痛折磨著他,也不知哪一刻才能停止。
他似乎又回到了母親離家的那年,睡醒之後院子裏四處都是黑洞洞的,喊母親喊得嗓子都啞了,周圍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彌留之際,他的眼前終於亮了——是曇兒身上的喜服點亮了一切。
“曇兒......”
他伸手去抓,開口喊著。
可她卻跟聽不見似的,彎腰從八抬大轎裏走了出來,跨過火盆,向著新郎官走去。
沈晏清咧起嘴角,又是好大一灘汙血淌了下來。
“原來都是噩夢一場麼?”
他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大婚那日,龍鳳燭台前的那兩杯合巹酒成了他未竟的執念,心髒又在隱隱作痛了。
可新郎官轉過身,卻是身穿官服的沈昱白。
他滿目柔情地看著薑曇,輕輕地吻了上去......
“不,曇兒是我的。”
沈晏清瘋狂地掙紮著,可幻境中的他,卻被地上伸出的手抓住了腳腕,一點一點淹沒在幽暗的黑水裏......
薑曇從順貞門出來後,踩著杌紮爬上了馬車。
可卻不知鑽進了何人的懷裏,薑曇嗅到了一股極淡的藥草香,便知是他。
沈昱白不肯鬆手,壓著聲音在她的耳邊道:“太危險了,曇兒,你不該這樣......”
溫熱的鼻息撲在她的發絲上,癢癢的,卻格外令人安心。
她不由自主地收緊了雙臂,摟住男人的腰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想再與蘇沈二家糾纏了,不如舊仇新怨一並清算了。”
說罷,她心裏又泛起一陣酸楚。
想起珣婆子、沈夫人說的那些話,越發覺得沈昱白母子是那樣可憐。
越是如此,薑曇越是想將所有的愛都毫無保留地獻與他。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昱白將臉埋到她的頸間,睫毛因恐懼的餘波而微微地顫著。
他用盡了一切的辦法,去救薑曇,先是找到了柳世淵,又去了東宮跪在了太子的跟前。
他等了好久好久,都沒能等來好消息。
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薑曇輕輕撫著他的後背,卻摸到一塊堅硬的東西,她驚得抬起頭來,凝視著他的眼睛道:“你穿了甲胄......”
“噓。”
沈昱白卻將她摟得更緊了:“什麼都別問,什麼都別說......”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回府後,要不是趙嬤嬤告知,薑曇還不知道發生在安遠侯府的事情。
聽聞沈晏清的死訊,她異常平靜:“看來老夫人還是疼他的,要是讓皇城司的人將他抓去了,怕是少不了皮肉之苦的。”
隻可惜,還是讓他逃了,一如既往地做了“逃兵”。
待嫁的這段時日,京中又發生了不少大事。
大宗正司核實宗婦沈星迢犯奸屬實後,責令其出家為尼,一年內不得與親屬相見,至於一年後......可沈家死得死、流放得流放,哪會有人前去探望?
一夜之間,沈夫人“失去”了一雙兒女,她本想一頭撞死在牢裏。
可皇城司的人眼疾手快,還是將人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