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考哪所大學?”
張紀港想說關你屁事,家裏蹲!
但周圍都是衣冠楚楚的知識分子,母親也在場,他隻能坦言說實話:“A大。”
張儒佞衰老的四層眼皮輕抬,問:“公安大學?”
“是。”
一家子都是道貌岸然的法官,他膩了,他想去當警察,遇到不爽的犯人蒙上麻袋就在局子裏揍一頓。
“你媽……能給你湊夠學費嗎?”
“能啊,這不是賠了十萬嗎?而且等你死了,也能分給我一點。”
全場鴉雀無聲,隻有張儒佞咧著嘴笑:“行,分你點。”
屍體入爐火化後葬入公墓,之後還要在老房子廢墟上進行三天的守靈。
張紀港熬了一天,眼球布滿血絲,連打幾個哈欠。
瓦片與泥土之上支砌一個簡易帳篷,兩麵灌風灌雨,他和母親就一直住在這樣的破房子裏。丈夫沒錢沒文化,隻能借著張儒佞的威望在中院裏找份司機的工作,一個月900塊。
但這些錢一毛都沒進段娟娟口袋裏,不知道去哪個野妞兜裏了。
不僅如此,段娟娟還得往外掏錢,今天付完欠的酒錢,明天賠償被砸壞的店麵維修費。她隻有一份超市收銀員的工作,剩下的窟窿都是靠娘家資助才勉強維持生計。
那老頭兒是鐵公雞。
娘家親娘家親,結了婚後段娟娟還是隻有娘親。
守靈夜,那是個安靜的夜晚。
母親嗓子哭啞,躺在簡易床上。
張紀港在隔壁床翻過身,問她:“媽你喝水不?”
“怕嗎?”
她指的不僅是漆黑夜色、斷壁殘垣,也有未來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的人生。
他下床去給她倒了杯熱茶遞到跟前,摟住她消瘦的肩膀笑著回應:“咱們守靈完搬到姥姥家去住吧,我對這裏一點都不留戀。”
“紀港…我總感覺在做夢,是不是做夢呢…”她無力地喚著兒子,似乎還是不敢接受父親離世的事實。
張紀港想要決絕地告訴母親,張泯已經化成了一股青煙、一捧灰。
但他看向帳篷外,那片荒地。
他猶豫了。
張泯穿著藍色衝鋒衣,頭發亂糟糟,眼神呆滯地站在空曠的廢墟中,無聲地看著他。
他揉揉眼睛,空地裏變成了一群人。
又或許,那些不是人,是鬼。
“媽,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哎……紀港?”
段娟娟納悶,大半夜起身去看什麼?
那絕情的張家就留下他倆守夜,這片廢墟裏就兩個大活人。
拉緊帳篷布,張紀港這才能稍稍專注地看向不遠處。
張泯雙腳懸空,被黑霧籠罩,歪著頭看向自己,好似在疑惑他為什麼在那,還穿著一身慘白的壽衣。
而地麵的土被拋開,數隻血肉模糊的手伸出,接著是頭部,有的麵部被燒焦沒了五官,有的眉心留下貫穿槍口,有的被砍掉半個腦袋,還有的,連頭都不剩,隻有半截露著氣管和食道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