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滿地的鬼像是餓犬聞到肉香,發出高亢凶狠的咆哮,雙眼猩紅。沒有眼珠子的便揮舞著斷手,撲向段娟娟。
張紀港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腳踩住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隻鬼,腐爛的腿骨瞬間碎成三截。
“啊嗚啊啊———”
那鬼也知道疼,捂著斷腿哀嚎,被踩到的地方冒出青煙,接著倉惶倒地。
他橫眉怒目,擋在帳篷前雄渾地吼了聲:“都給我滾!!!!!”
在段娟娟看不到的世界裏,數十隻鬼被他兒子周身散發的深紅色氣霧驅散,彙聚成冥火,燒得哀嚎遍野,片甲不留。
他一直堅信生命誠可貴。
貴的不是張泯那帶著惡的基因,而是他母親懷胎十月,養育他十八年所受的苦。
人都是懼怕鬼的,擁有各異的姿態,靈巧且不受自然控製的身體,還有充滿壓迫感的吼叫。
可今晚,張紀港毫不懼怕。
來一個,他就要殺一個。
來啊!!!!!
張泯萎靡似的咬著下唇,看到化為黑煙的鬼群,又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妻兒。
他混沌的大腦裏湧現出模糊的記憶,那還是他本性純良的時候,曾珍重地抱起剛滿一個月大穿著尿布的兒子,眼裏滿是幸福。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說實話,直到死前,他的記憶都是不連續的。
上一秒還在家裏看新聞,下一秒,就到了賭場裏,輸光了口袋裏所有的錢。
是酒精侵入大腦,還是他本就這樣。
鬼是想不明白這麼複雜的事的。
於是他轉身離去,真的化為一縷黑霧。
*
當晚,張紀港被他姑的一通電話再次吵醒,嘴邊的哈喇子浸透半個枕頭。
剛睡下三個小時,又被吵醒,他語調裏都帶著殺氣:“喂?說!”
“紀港啊,你你……你快來,你爺爺病危,有話要交代給你。”
“不去。等死透了再喊我去。”
現在打車過去要浪費十塊錢,能買兩份麻辣燙呢!
他舉著小靈通摔回床上,眉頭緊皺。
“你爺爺說了,要給你分錢。”
靠,早說啊!
他從沒起床那麼快過,彈跳式地起身,拿起把傘就往外跑。
段娟娟睡眠淺,再加上極度悲傷導致神經衰弱,聽到動靜後睜開眼,發現對麵的床鋪空著。
張紀港腳踩人字拖,身穿迷彩條紋褲衩,破洞白背心,舉著把斷了兩根鐵絲支架的黑傘衝上馬路,然後定格。
鬼都成灰了,更別提人!
這片廢墟周圍的原住民都搬去新區住高樓去了,哪還有司機夜裏三四點往這犄角旮旯裏跑單?
那時還沒有網約車,沒辦法加價。
他隻能幹瞪眼。
現在就是開來輛靈車他也敢上!分錢呐!
“嘀嘀——嘀嘀嗒嘀嗒———”
一陣歡快的喇叭聲傳來,車牌號為XS484848的黑色大眾車以緩慢的速度靠近,停下,然後車窗搖下。
裏麵坐著一位墨綠胡子的老頭兒,朝他吹了聲口哨。
“小哥,打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