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從哪天開始桃兒發覺有些人有些事似乎更改成為難以理解的,她自己也不能知曉答案,或者年歲又添加一二,看同樣的卻感受十分不相類似。晚間入睡前奶奶依舊叮囑洗幹淨屁股蛋,換洗內衣褲是每日必要,尤女孩則更加注重衛生,否則害紅腫發炎疼痛異常。
依然老兩口閑聊幾句,關於莊稼生長狀況該鬆土的、該播種的、該澆水的、該施肥的、該噴藥的,皆需要提前安排妥當合理分工協作,需要提前準備爬犁、鋤頭、鐵鍬、水桶,檢查完好無損否則以鐵錘鐵釘敲敲打打修補。關於近處的或遠方表親戚間人情來往,路程遙遙,應該早早動身,而穿上壓箱底上得台麵的外衣褲畢竟外麵要注重形象問題。
桃兒小尾巴緊緊跟隨,頭發上的夾子其實母親買給的,小小的星星形狀五顏六色,特別梳整齊二八分,兩邊堆滿滿的飾品以為美麗排名全世界第一。二老步伐倒緩慢,穿過集市喧嘩熱鬧,穿過木橋水流平和,走進窄窄的泥巴路,蜿蜒曲折看不見盡頭處,周遭高山重疊,奶奶指著忙叫快快看,像不像人?桃兒定睛,的確是長發飄飄的,尤其胸口兩坨更為確信。
是來參加喪期的,接客的後生瞧見急忙上前相迎,眼珠紅通通的,奶奶心疼輕摸他的肩膀,未開口卻嗚咽起來。就這樣抽抽嗒嗒嘴裏叫著老哥哥怎忍心撒手離去,便可憐妻兒從此無依。走近堂前哭泣聲則越發響亮,滄桑白發送走黑發年少總是哀戚,隻恨不能夠代替。桃兒默默,坐上高高的木凳,兩隻腳踝在長長的褲管裏晃蕩,不懂成年的憂傷。於客廳兩麵牆壁裏鑲嵌的玻璃鏡顧自欣賞這天精心裝扮,有同齡孩童許是逝者的孫兒輩,滴溜溜眼珠打量生麵孔若幹,
“孩兒,想你爺爺不?”
“想。”
“可是以後再也見不到。”
“哦!”
這問答引發多愁善感的再忍不住哀嚎,叫我兒啊你走後為娘的可怎麼活,叫我夫啊你走後為妻的可怎麼活。男士情緒失控隻強力忍耐住,招呼吊唁的,有麵孔白嫩的後生者跪倒蒲團裏對著磕頭。桃兒默默,一直坐在高高的木凳上腳底挨不到土地,往往逢筵席呼喊奶奶要撒尿、要吃棗、要啃白鴨大腿,要喝健力寶。
可懂事的不願意打擾,尤其傷心眼淚汪汪,比之對於靈前安詳的逝者已逝,她更為心疼奶奶的情緒。往往隨母親吃大桌,定然不敢指使夾這塊那塊來,是不得已裝成乖巧的怕是鬧騰引發暴脾氣眉角疊起,回去關緊門戶狠狠懲罰。
夜晚躺下時脊背疲乏,爺爺奶奶在說話,她便靜靜聽這生活瑣碎饒有興趣,不懂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艱辛,亦不懂人與人之間關係錯綜複雜絕非表麵如此和諧。她不插話,約是本性恬靜的緣故,小小一坨蜷縮靠窗位置的小片被褥,連呼吸也微弱。以至於奶奶常常忘記小孩的存在,每每忙活完屋裏屋外簡單灑掃洗漱,雖陳舊的老木頭餐桌是結婚時的陳設,恍然數年光景則浸濕菜飯酒水的汙漬,卻黑顏色越深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