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漸漸骨骼長成高高的,軀幹瘦巴巴的倒顯示四肢細溜溜的踩高蹺般,毛發黃色裏麵參雜白頭發幹燥的炸開花兒。它總哼哼唧唧同幼年尋找生母時急切的失落的,眼睛水汪汪的流出發膿的積攢厚厚眼屎樣。許是營養不良但母親隻給予剩餘菜飯,不定時亦不定量偶爾狗子胃口不佳四五日而後依舊剩下,母親則罵罵咧咧貪嘴的竟敢挑三揀四,或肥雞鴨魚肉吃膩歪。
它總挨打罵,去添飯添水它每每興奮搖尾巴上前迎接,母親踹出去害怕前爪牢牢鎖住褲腳開裂,訓戒邋遢的畜生騷臭的氣味惹鼻孔聞久生疼刺激腦殼,快快滾遠遠老老實實蹲坐等命令才來。勾住碗邊邊拖到狗兒接觸不到的位置,倒滿煮爛糊糊白麵條連蔥花及青菜葉也沒有一星半點。再迅速推嘴角邊邊,可是吃太著急吭次吭次的濺到處。
母親並沒有走開,尋來樹枝椏截斷趁手的抽打,叫嚷餓死鬼投胎轉世或八輩子沒見過飯似的,她鞭法快準狠,狗狗吃痛卻護食緣故麵目猙獰,發低沉沉嗓音表達不滿。母親豈能輕易叫它嚇唬,越發挑釁越發鬥誌昂揚,換細窄的為掃把頭雨傘架破鞋底之前專屬桃兒的懲治利器。
收緊脖頸裏麻繩,控製活動範圍巴掌大小,如此它叫囂時向外猛衝,繩結拉死死的呼吸不暢吐出長舌頭,再一次,眼珠也冒出框架幾乎掉下去,又一次,完全僵直昏倒半分鍾才漸漸清醒;最後軟塌塌的收縮牆角裏老老實實的。它變得膽怯,見主人刻意避開,聞見難得美味骨頭棒雞骨架也不再興奮,巴巴望著她走遠些去,便顫巍巍走跟前慢吞吞嚼碎。
因為肆意撒尿拉屎在睡覺的舊外套裏,濕漉漉黏糊糊再捂幹爽,導致生出密密麻麻蜱蟲虱子跳蚤啃食皮膚裸露東一塊西一塊。流血再結痂,結痂再撓破潰,春天剛結束的時候溫度回升,傷口裏竟發蛆蟲無數,招嗡嗡叫的綠頭蒼蠅圍著叮咬。小院被惡臭覆蓋住厚厚一層,灰蒙蒙的。
生滿跳蚤虱蟲密密麻麻參雜皮膚生出紅顏色疙疙瘩瘩,那狗痛癢卻尋摸不住準確位置,鼻頭仔細嗅著創口膿液釀出酸爛味兒。啃食著如同咀嚼香噴噴豬頭蓋骨。又時常追趕尾巴尖尖,彎曲身體成半圓形狀不規則的,哼哼唧唧轉啊轉啊尤像極毛驢拉磨盤。母親指著沒腦袋的滑稽捧腹發笑: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尖銳似嗓門裏紮進去許多鋼針,刺進桃兒的眉心腦仁喉管五髒六腑到腳指甲蓋,生疼。桃兒眼見白雪皚皚蓋住灰灰骨架明顯的軀幹,隻是呼吸冒出白顏色熱氣烘成水珠掛住鼻頭幹燥粗糙皸裂。桃兒的手指亦發腫粗粗的硬邦邦的,折疊不動半分。夜裏想著淹進去熱水取暖嗬嗬的,紅撲撲手掌心瞬間融化掉這溫柔裏麵。接二天後指節破潰流出黃顏色膿液,竟也如同灰灰那般。
它差不多三歲,奄奄一息彌留之際,母親解開枷鎖發慈悲叫跑出去玩玩,見動彈不得,皺起眉心踢踏著挪河岸邊任由自生自滅。母親埋怨不應該沒事找事討要死狗,以為活潑好動的拿來逗趣,誰曾想既貪嘴的隻顧吃喝,瞧外來陌生不與吼叫撕咬驅趕;拉撒隨意,漚騷呼呼臭哄哄令生理不適發惡心嘔吐;終於調教“聰明伶俐”、聽從指揮,花費大量精力引導,現下完全白使力氣。
母親舉手發誓再不能領養牲畜,她說它毫無價值。又坦言伺弄貓狗的純屬閑成蛋疼,同精心描眉畫眼打扮的,細致切絲切塊布菜的,統統一無是處。繼而抱怨養狗那戶故意丟給蠢笨的影響心情,實打實的壞心眼。開始罵罵咧咧老不死的公爹婆母,好吃嘴饞的小叔妯娌,聞聽夫妻倆爭吵打鬥激烈卻不能及時趕到勸解的鄰裏。這老老少少雞鴨鵝狗豬似乎都不能逃脫被責怪的,
桃兒呆呆望著栓狗繩空蕩蕩的,
它應該會幸福吧,她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