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池接著說:“你別叫我倪小姐了,叫我倪池就好。你知道是哪個池嗎?”
馮荀尋沒回答,就這麼靜靜地盯著倪池看了好一會兒,直把倪池看得渾身不自在了,他才勾了勾嘴角:“知道。合第附近無人不知刑部左侍郎之女倪池溫婉嫻靜、美麗大方。”
頭一回聽見人當麵誇獎自己,倪池羞赧地紅了臉:“你快別打趣我了。”
“好吧,”馮荀尋收斂了笑容,認真道,“我叫馮荀尋。”
“馮尋尋?”倒是挺可愛的名字。倪池輕聲念叨了一遍。
“嗯。”即便倪池隻是重複了一遍名字,馮荀尋仍然作了回應,不讓倪池的話頭落在地上。
倪池是小姐出身,等候時站得腿腳有些酸了,此刻兩人交換了名字,她便放鬆下來,坐到了門口的台階上。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坐。”
席地而坐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嫌棄與做作。
馮荀尋見狀微愣,待倪池叫喚了第二遍時,他才反應過來,拘謹地坐到了倪池身邊。
嗅著身旁若有似無的幽香,馮荀尋不自覺地往另一旁靠了靠,內心的黑暗漸漸侵蝕起他的心髒,令他總忍不住滋生出一點自卑與逃避來。
“你……生來就是乞丐麼?”倪池說話倒是不如她的溫柔模樣那樣委婉,“我看你的一舉一動,不像是一般乞兒。”
“嗬,”諷刺地輕笑一聲,馮荀尋低著腦袋,盯著自己破爛的布鞋看,“我若說我是亡國之徒,流浪至此呢?”
“那你之前一定是大少爺,或者是書生,”倪池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悅耳的聲音輕柔低緩,天真爛漫得像是在唱歌似的動聽,“換作是我的話,也許撐不到變成乞丐。你很厲害,尋尋。”
沒聽見馮荀尋的回應,倪池不以為然地說:“為什麼要低著頭呢?尋尋,人要抬頭看。”
“……抬頭看?”少年聲線帶著絲絲沙啞,艱澀地從馮荀尋幹裂的嘴唇的張合中傳出。
“是啊,”倪池說,“抬頭看,白天有太陽,晚上有月亮。你若是低著頭,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身邊的人沒再說話,也許是在思考。
不過當倪池扭頭看向馮荀尋的時候,馮荀尋正仰著頭,汙黑的臉上,一雙眼眸亮得出奇。
“嘶。”手腕處細膩的肌膚傳來不熟悉的刺痛,倪池忍不住抽氣出聲,抬手看向痛處。
“怎麼了?”馮荀尋聞言,語氣急促地詢問倪池,手也不自覺地握住了倪池瓷白如雪的手腕。
掌心貼合上那軟嫩的肌膚,馮荀尋驀地收回了手,眼神飄忽:“不、不好意思,我冒犯了……”
“沒事,你擔心我,所以我不介意。”倪池看了眼明顯半亮的又一顆珠子,感受著手腕上細細密密的灼燒感,她注意到原先那顆已經半亮的珠子此刻全亮了。
這意味著什麼呢?
倪池自己都搞不明白,也不願麻煩不相幹的人,於是麵對馮荀尋的擔憂,她隻是說:“估計是被小石子硌了下,現在沒事了。”
“那就好……”馮荀尋放鬆地歎了口氣,回想起剛才觸摸到的那片冰涼柔軟,他猶豫一會兒,還是開口說,“下回若是還約定在這裏見麵,你晚點到。晚上太冷了。”
倪池凝視著馮荀尋緊張的側臉,甜甜一笑:“好。”
回到清平院的時候,碧春正要伺候倪池去沐浴。
“小姐,你身上的大氅呢?”
倪池出門去時身上還披著一件褐色的大氅,怎的回來時便沒有了?
倪池搓著胳膊笑道:“我去做好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