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愛正濃——(1 / 3)

“我堅信醫學與愛情不同,它沒有毫無緣由的愛恨嗔怨,隻有用付出換回的成果。”

知你如我,情深不負

愛正濃

夏去秋來,大阪醫學院前的銀杏林又落了一地的金黃。轉眼間,我已經來日本一年,人累得比季師姐還要瘦,細菌卻還是養得半死不活。葉正宸不止一次勸我換一個課題來做,但我不想放棄,我堅信醫學與愛情不同,它沒有毫無緣由的愛恨嗔怨,隻有用付出換回的成果。所以,醫學的世界沒有真正的失敗,隻有放棄。

第N批細菌又開始活躍了,我鬆了口氣,從實驗室走了出去。剛輕輕關上門,季師姐便匆匆喚我:“小冰,柴田教授叫你去他的辦公室。”

“他找我什麼事啊?”

“我也不知道。”

自從被藤井教授“剝削”開始,我極少有機會和柴田教授交流。原因之一是他很忙,除了去開會、申請經費,其他時間都在研究室裏準備他的新項目啟動。另一個原因是他和藤井教授之間產生了一些矛盾,兩個人承擔的項目互不相幹了。

我曾悄悄問過季師姐緣由,她也是一頭霧水,隻說她無意中聽見過柴田教授和藤井教授爭論,以她所學有限的日語判斷,是柴田教授不讚成藤井教授研究新型的抗癌細菌,至於原因,季師姐也沒有聽懂。

懷著滿心的疑惑,我走到柴田教授的辦公室門前,敲了一下門便耐心等待,直到聽見裏麵說“請進”,我才推開門說:“打擾您了。”

“沒關係。”

柴田教授坐在會客桌前,從堆積如山的資料堆裏抬起頭,一雙深灰色的眼鏡從黑框眼睛後打量著我。黑色的西裝顯得他的身材更加清瘦,這半年來,他的頭發又白了許多,皺紋似乎也更深了。

“您找我有事嗎?”我恭恭敬敬地行禮,用英語問。

“坐吧。”

他的辦公室非常亂,資料擺得到處都是,我好容易找了一把沒放資料的椅子,拉到他的會客桌前,坐下。

“這是池田公司給你的獎學金。”他拿了一份池田獎學金的協議給

我,並告訴我,“你看看有沒有問題,沒有的話請簽個名,再把有效的銀行賬戶填上,前兩個月的獎學金這周內會補發到你的銀行賬戶上。”

我難以置信地拿起協議細看。協議起草得非常明確,每個月二十五萬日元,按月發放,上麵已經寫好了我的名字,銀行賬戶和賬戶名空著。

“教授,您是不是搞錯了?我沒申請過池田獎學金。”剛開學的時候我雖然申請了幾個獎學金,但因為成績不夠好,又沒有突出的研究成果,所以被駁回了。而且,我根本沒申請過池田獎學金——這個獎學金的要求非常苛刻,不僅要學習成績好,還對英語、日語、社會活動能力、個人素質等好多方麵有要求,我連想都不敢想。

柴田教授聞言也顯得十分驚訝,又拿起協議看看,之後特意打了個電話向係辦公室確認。

係裏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專門去確認了之後才給他回複。

掛斷電話,他告訴我:“沒有錯,這是池田獎學金的負責人指定要給你的。他們讓你看清楚協議內容,尤其是第十條。”

我翻到第二頁,找到第十條,上麵赫然寫著:拿到此獎學金的學生禁止打工。

我終於懂了。

葉正宸還真是煞費苦心。日本不比其他國家,它有非常嚴謹的體製和規則,一切都有嚴格的規矩,包括獎學金的分發製度。想要把獎學金破格給特定的人,這是一件非常難運作的事情,遠非幾百萬日元可以解決。

震撼於葉正宸為了我煞費苦心的同時,我也震撼於葉正宸在日本的勢力。

一個在日本醫學院讀書的留學生,竟然能打通上上下下的關係,太匪夷所思了。

“還有問題嗎?”柴田問我。

“沒有了。”既然葉正宸為我做到了這一步,我再故作清高就有點矯

情了。我提筆在上麵簽了字,又將銀行卡的卡號填上去。

填好之後,我將材料交給柴田教授。他確認了材料沒有問題,又問我:“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如果有,可以告訴我。”

我想,柴田教授既然反對這個抗癌細菌的研究項目,證明他對這個項目有深入的了解,難得有這次機會和他見麵,不請教他一些問題豈不是浪費機會?

“教授,請問您有時間嗎?我的課題遇到了很大的困難,我想和您討論一下。”

他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說:“可以。”

我把這半年來的結果都給他展示了一遍,也把遇到的所有難題統統說了一遍。柴田教授聽後,仔細問了我許多細節問題,我都詳細地回答了。

他的表情十分滿意,誇我觀察得很仔細,也很有想法。

“可是我根本找不到相關的資料,這樣漫無目的地嚐試下去隻是在浪費時間,浪費我們研究室的資源。”我不忘恭維他幾句,“教授,您對這種細菌的特性了解嗎?能不能給我一些指點?”

他思考了很久,進去了裏間。

過了好久,他拿出幾頁紙交給我。

“這是一個博士生畢業論文中的一部分,講述了他在研究過程中觀察到的細菌特性,你回去參考一下,應該對你有幫助。”我接過資料時,他鄭重其事地拍拍資料,“這份資料是我整理的,對你的課題很有幫助,但是你隻能看一下,不要複印,也不能給其他無關的人看,明白嗎?”

“我明白。”我說,“我會為您保密的。”

“不是為我,是為我們研究室,為了你自己。”

我鄭重點頭。

從柴田教授的辦公室離開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我先去便利店感謝了一番老板的關照,然後把工作辭了。

我本想做一頓佳肴慰勞一下為我煞費苦心的葉正宸,可他說有事,晚上不回來吃飯,我也懶得做一人份的晚餐,隨意吃了點零食,便開始埋首苦讀資料。幾頁紙的內容,我讀了三四遍。原來這種細菌適宜在25~30攝氏度的環境中生長,這就說明在人的活體上不能形成芽胞,難怪我總是養不活。

葉正宸一回來,我不等他開口,先把他拉到書桌前:“師兄,你快來幫我看看,這種抗癌的細菌怎麼這麼奇怪?”

柴田教授,不是我不幫你保守秘密,我這可是幫你找個高手分析,還是有償的呢。

葉正宸拿起資料看了看,問我:“這是什麼細菌?”

“副教授說這是他整理的一些重要資料,關於抑製癌細胞病變的,可是我仔細看了一下資料,發現這種細菌在無氧環境下的繁殖能力特別強,我覺得數據好像有點問題……”

“繁殖能力特別強?”葉正宸坐在床上,仔細閱讀,十分鍾、一小時、兩小時……

他越看越認真,越思索表情越深沉。

“師兄,你看明白了沒?”看不明白就說嘛,我又不會嘲笑他,何必把眉頭皺得這麼緊。

他根本沒搭理我,從桌上拿了支筆,在我的資料上圈圈點點。

我閑著無聊,坐在電腦前麵瀏覽八卦。看到當紅女星李菲菲和某大學老師吃飯的緋聞被曝光,我一時好奇點進去,照片上隻照見一個男人的側影,與李菲菲對麵而坐,沒有任何曖昧的動作。

哇!這男人太帥了,太有氣質了,那坐姿,那喝水的動作。這些記者眼神有問題吧,他一看就不是大學老師,我的大學老師沒一個有這種氣質。

我正歡快地看帥哥,葉正宸毫不客氣地把我從椅子上拎起來:“我用一下電腦。”

我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電腦屏幕,站起來。本想等他看完資料,我繼續看帥哥,誰知他這一坐下,一晚上都沒站起來。

我不知道那幾頁紙上有什麼引起了葉正宸的興趣,他廢寢忘食地搜索資料,一查就查了一整夜。我等他等得睡著了,醒來時,他還坐在電腦前寫東西,麵露疲倦之色。

我有點心疼了,從背後抱住他,小聲勸他:“別看了,休息一下吧。”

“等一下。”

過了一會兒,他打完最後一行中文字,點了一下存盤,轉身把我抱到他的腿上,指著上麵的文字告訴我:“這是我給你總結的關於這種細菌的詳細資料,你按照上麵的培養步驟試一試,如果沒有意外,應該能成功。”

“你找到資料了?”

“嗯,Bacillus Anthraci(炭疽杆菌)。”他說,“具有極強的傳染性,曾被美國軍方作為致死戰劑之一勒令徹底銷毀。

“什麼?致死戰劑?日本人還想養活它?”

他猶豫了一下,揉了揉額頭:“最近這段時間又有研究發現Bacillus變異之後能對抗癌細胞。照資料上的特性分析,你們研究室想要培養的不是純正的Bacillus,應該是一種變異細胞。”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還擔心有人又要展開細菌戰呢。

“丫頭,”他鄭重地囑咐我,“我給你寫的注意事項一定要看仔細。這種細菌傳染性極強,通過皮膚、呼吸都能感染,一旦感染且發現不及時……”他看著我,慢慢地說,“百分之九十九活不過一個月。”

這麼恐怖,難怪細菌培養室的級別那麼高,有專門的人幫我們消毒,副教授還一再交代我要小心。

“師兄,你不是學臨床的嗎?怎麼對細菌這麼了解?”

我剛想表達一下我對他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的敬仰,他看看手表,

淡淡地說:“十四個小時。嗯,你又欠我十四節課……”

我暈!加上這十四節課,我已經整整欠他二十次了。我明明每天都在努力,牆上明明畫滿了“正”,我為什麼還是還不清我的債?

我滿臉堆笑地討好他:“師兄,你懂的好多啊,我崇拜死你了!我——”

他冷笑:“沒用,欠我的,一次都不能少。”

“Bacillus,快毒死我吧。”

他伸手把我摟在懷裏,笑嘻嘻地說:“在被毒死之前,你先去給我煮碗麵吧,我餓了。”

我飛快地奔去給他煮麵,等到麵煮好後,他卻已經半倚在枕頭上睡著了。他睡得很沉,額前的黑發隨著有節奏的呼吸輕動。那一刻,一切都仿佛變得溫柔了,陽光也溫柔,空氣也溫柔,我們的時光也溫柔。

溫柔的時光易逝,溫柔的人心易碎,我深諳這個道理,故而格外珍惜和葉正宸在一起的每一天,但是無論我如何珍視,搭建在流沙上的樓閣終究會倒塌。

自從辭去便利店的工作,我再沒見過喻茵。偶爾,我會打個電話問問她的近況,她的聲音聽上去很開心,和我聊上好久才掛電話,但她從不主動給我打電話,我也漸漸不再聯係她。我以為再不會遇到她,沒想到一個月後的晚上,我又見到了她。

那天,葉正宸說要等我吃晚飯,我一路騎著自行車飛馳。途經一個十字路口,綠燈剛剛變成紅燈,我算著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變換有個延遲的時間,想趁這個時間差加速衝過去。

我剛騎到一半,交通燈由紅燈變成了綠燈。一輛停在路口的白色轎車突然啟動,朝我駛過來。就在馬上撞到我時,司機急忙刹車,車頭轉向別處。

一切來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車已經撞到了我的自行車尾。盡管衝力不大,我和自行車還是順勢跌出兩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