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擔憂地皺皺眉頭:“今天應該放假吧?叫他過來吃晚飯吧。”
“爸……”有些事早晚都要說,難得他今天心情不錯,“我和鍾添……”
爸爸一看我吞吞吐吐,麵有難色,很快明白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我試探著問:“要是我們分手,你能不能接受?”
“唉!年輕人吵吵架很正常,別動不動就說分手。這段時間發生這麼多事,鍾添心情不好,你要理解……”
繞過人工湖,我們沿著鵝卵石的甬道往前走,我幾次想要坦白,但一見他神色凝重,又忍住了。
每逢周末,公園裏不乏談情說愛的情侶,有的在樹下的長椅上相擁,有的在小路上漫步,而其中迎麵走來的一對,讓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又仔細看了看,真的是印鍾添和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
片刻的驚訝後,我忙挽住我爸爸的手臂:“爸,我們往那邊走吧。”
“這邊離家近……”爸爸指著前麵的路,話剛說了一半,臉色忽然變了,鐵青鐵青的。我慌忙從他的口袋裏找出救心藥,往他嘴裏塞。
爸爸剛吞下藥,印鍾添已經走近了,他並沒有回避我們,反而坦然地打招呼:“伯父、小冰。”
“這麼巧啊!”我笑著回應。他身邊的女孩我見過一次,在市政府工作,相貌不出眾,但很有教養。以前曾有人做中間人,給他們牽過線,說女孩是市政府某個退休領導的外孫女,父母好像也在某局擔任重要職位。
印鍾添問我的意見,我當時還不知道葉正宸是高幹子女,也沒深刻了解葉正宸為人處世的作風,還笑著跟他說:“好啊!高幹子女都有教養,人品不會差……”
“鍾添,這位是?”我爸爸問。
印鍾添彬彬有禮地跟身邊的女孩說:“不好意思,我和伯父說幾句
話,你等我一下。”
“我剛好想去湖邊走走,你們慢慢聊。”
女孩走遠後,印鍾添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快得我來不及捕捉他內心的情緒。
“伯父,對不起!有些事情我和小冰不該瞞著您,但我們也是為了您的身體著想……”
“你們?!”爸爸難以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他。
“我和小冰並沒有交往。”印鍾添這句話一說出來,連我都驚呆了,更別提我爸爸。
“你說什麼?”
印鍾添又看了驚呆的我一眼,繼續說:“那段時間您的病情不樂觀,情緒不穩,小冰非常擔心您。為了讓您高興,她求我幫忙,跟她假訂婚……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事,您因為我的事,急得犯了心髒病,我們就更不好跟您講了。”
見爸爸質疑的目光投向我,我忙收起驚訝,看向對麵的湖光山色。
“伯父,小冰很孝順,做這些事都是為了您的病,您千萬別怪她,尤其要保重身體……”印鍾添客氣地說,“我這幾天忙著調動工作的事情,沒有時間,改天一定抽時間過去看您。”
印鍾添說完這些,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從他的背影裏依稀看到了一絲顫抖。
“小冰,鍾添說的是真的?”
“我……”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唉!”爸爸長歎一聲,背著手,繼續沿著鵝卵石的小路向前走。
我幾步追上去:“爸……”
焦躁地走了幾步,他停下來,轉頭看著我:“我早就看出來你不喜歡鍾添,你突然說接受他的時候我還覺得奇怪。”
“……”
“我萬萬沒想到你這麼糊塗,和他一起騙我。訂婚也能作假嗎?你怎
麼不考慮一下後果?周圍的人會怎麼想、怎麼看?”
“……”我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其實,這個謊言換了別人說,爸爸未必會信,但它出自印鍾添之口,便讓爸爸深信不疑。
那天晚上,我剛洗完澡準備睡覺,媽媽來了我的房間,和我聊了很久。她也說我傻,埋怨我不該騙他們。她還說,他們不是非要我嫁給印鍾添不可,他們就是盼著我能有個好歸宿,找個真正對我好的男人。
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父母的愛是最無私的,無論你做錯什麼,他們都始終愛著你,全心全意。
後來,她還問起了葉正宸,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我想了好久,說:沒有。
媽媽似乎想問點什麼,思來想去,還是沒問。
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我一看是葉正宸的電話號碼,便以最快的速度點開。
屏幕上隻有簡短的幾個字:“我在你家樓下。”
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匆匆披上件外衣就往門外跑。
媽媽追出來,問我:“冰冰,你去哪?”
“醫院有點事……你們睡吧,別等我了。”
一口氣跑到樓下,我氣喘籲籲地四處張望,隻見不遠處的樹下停著一輛車,葉正宸半倚著車身站著,衝著我笑。
昏黃的路燈剛好照見他的臉,他的膚色被燈光映得有些暗沉。
走近些,我發現他瘦了,臉上的棱角更加分明。
“這幾天很忙嗎?你瘦了很多。”
他猶豫了一下,答:“還好吧。”
沿著落滿葉子的小路,我們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天很冷,我卻很熱。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去過你的公寓。”有時,最平淡的對話聽上去也那麼深刻。
“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嗎?”
“想和你散散步……”
我低頭,甜蜜已經掩飾不住,從嘴角漫開。
“想笑就笑吧,不用忍著,我知道你想我……”
我沒否認,斜斜地白他一眼:“這麼純情,不是你平日的作風啊!”
“唉!沒辦法,力不從心。”
這話換了別人說沒什麼,出自某雄性激素分泌過盛的禽獸之口,我實在不敢苟同:“你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我似乎從你的語氣裏聽出了失望。”葉正宸站定,垂首看著我,風吹亂了他唇邊的壞笑,“我雖然現在有點力不從心,不過,你若是強烈要求,也不是……”
他傾身靠近我,我不經意推了一下他的胸口,很輕,很輕,他卻深深地皺了皺眉,長出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走。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和平日不大一樣:“你怎麼了?”
“沒什麼。”他笑著回頭,“今天真的有點累了,讓你失望了。”
我悄悄牽住他的手。他的手腕上多了一塊黑色的表,和三年前一樣新。
他的手腕一用力,我一個踉蹌跌進他的懷裏,他的身上有一股極淡的藥水味兒。
“丫頭……”
昏暗的街燈下,我伸出手,觸摸著他的臉。幸福從未離我這麼近,觸手可及。我踮起腳,迎上他柔軟的唇。癡纏的吻,滾燙如熔岩,無休無止……
直到我們都要窒息,葉正宸才放開我,深深地吸氣。
他今天看上去真的很累。以前,我即便被他弄得快要斷氣,也不見他疲憊,今天一個長吻竟然讓他呼吸困難,額心沁出汗滴。
“你沒事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事。我先走了,明天我再來找你。”
沒等我說話,他已經上了車。車開遠了,我才想起一件事:他今晚住
在什麼地方?
從那天後,葉正宸每天來接我下班,送我到家便離開。每次我問他去哪,他都神神秘秘地在我耳邊說:“機密。”
我也不好再問。
昨晚夜班,今天剛好休白班,他來接我的時候,我問他:“今天有空嗎?”
“什麼事?”
“我今天休息,要不要去我家吃火鍋?”
剛好是紅燈,葉正宸停下車,又露出他獨有的壞笑:“隻吃火鍋?”
葉正宸的目光明亮得好像今晚不是涮羊肉,而是涮我。一想到自己主動引狼入室,今晚極有可能被人慢慢煮,慢慢吃,我就脊背冒汗。
都怪我昨晚值夜班時沒抽空多睡一會兒,今天一看見他,大腦就短路了,冒出個請他去我家吃火鍋的想法。
這分明就是把自己往人家嘴邊送。
見我不說話,葉正宸又說:“火鍋吃多了容易上火。”
我看他還沒吃,就已經“上火”了,還火燒火燎的。
我硬是對他擠出個笑臉:“師兄,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是個軍人,你能不能保持一下軍人莊嚴的形象?”
葉正宸滿臉不以為然:“我記得我三年前就告訴過你,軍人沒你想的那麼好……脫了軍裝一樣是個男人,一樣有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這輛車裏的空調不是一般熱,我的血液都快被烘幹了。
綠燈終於亮了,我急忙指指前麵的街口:“前麵的街口往左轉,那邊有家超市。”
葉正宸一踩油門,開向我指的方向。
超市裏,葉正宸推著購物車走在後麵,我在前麵一邊走,一邊往車裏放東西,不時回頭看他一眼,總能與他的目光撞上,火星四射。我忽然有
種錯覺,我們又回到了大阪的家樂福。
那時的我剛到日本不久,對什麼都好奇,總拿著各種各樣的商品問他是什麼,他遇上不知道的就會耐心地看完說明書,然後翻譯給我聽。
有一次,我拿著一塊現製的黃色奶油蛋糕問他:“這是什麼蛋糕?好漂亮。”
因為蛋糕的包裝上麵沒有說明書,他特意去問了做蛋糕的人,還詳細詢問了做法和配料,回來後一字不落地向我複述了一遍。
他講完了,我還死死地盯著他看。
“你看什麼?”葉正宸摸摸自己的臉,以為臉上有什麼髒東西。
我笑著搖頭:“師兄,我發現你認真的樣子特別可愛。”
他也笑了,澄澈的笑容可愛得要命:“丫頭,我知道我可愛,你小心點,別愛上我。”
我衝他做了個鬼臉,搶過他手裏的蛋糕放進購物車:“少臭美了,我根本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男人,我隻當你是我哥哥。”
葉正宸伸手揉亂我的頭發:“小丫頭,從今往後,哥哥罩著你。”
記不得誰說過,“哥哥妹妹容易出事兒”,還真說對了,而且一出就是大事兒。
一包紙巾打斷了我的回憶:“丫頭,你笑得流口水了。”
我打掉葉正宸的手,一低頭,看見購物車裏多了一塊新鮮的雞蛋布丁蛋糕,鮮豔的奶黃色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也不管超市的客流量有多大,撲到他懷裏。
葉正宸被我弄得一愣,小聲在我耳邊說:“這裏……有監控錄像。”
“監控錄像怎麼了?誰規定超市裏不許擁抱?”我說。
“我怕……下一個鏡頭,少兒不宜。”
這個男人!我被他氣得笑了出來,從他懷裏退出來:“你能不能不要總惦記著少兒不宜那點事兒?”
葉正宸順手摟住我的肩膀,歎道:“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容易感動的女
人。一個布丁蛋糕而已,把你感動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送了你一枚五克拉的鑽戒呢。”
所有的男人都知道女人喜歡五克拉的鑽戒,唯獨葉正宸知道,我最愛吃雞蛋布丁蛋糕。不是布丁蛋糕有多好吃,而是我每次吃它,都會想起他給我講配料和做法時的表情,越吃越開心。
沒失去過,不懂其珍貴;沒失而複得,不懂得傷痛。這一次,無論再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開他的手,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