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無知的時候我天天想知道真相,現在卻不想了。看清過太多的真相後,寧願被騙一輩子,也不想看醜陋的真相。”
知你如我,情深不負
情緣續
在超市逛了一圈,葉正宸買了好多東西,都是我們以前愛吃的。我說冰箱可能放不下,葉正宸就順便給我買了台雙開門的冰箱。我沒敢說我的公寓沒地方放,我怕他給我買座大房子。
從超市回來,他把車停在我的公寓門口,我剛要下車,卻意外地看見印鍾添正在樓門口徘徊,似乎想上去,又猶豫不決。我看了一眼葉正宸,他緊鎖著眉頭,一言不發。
“你等我一下。”
葉正宸拉住我的手:“丫頭……”
“你放心,我們不可能了,我隻想跟他說幾句話。”
他猶豫了一下,鬆了手:“我等你。”
印鍾添看見我從車上下來,有些無措,想要離開。
我喊住他:“鍾添,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他站住,看向葉正宸的車,隔著擋風玻璃與葉正宸對視了一陣,轉身對我說:“小冰,我要走了,去另一座城市,臨走前,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你說吧。”
他拿出一張銀行卡給我:“這裏麵的錢是你的,還給你……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
“我應該謝你的,明明是我對不起你,你還幫我瞞著我爸爸——”
我話沒說完,印鍾添突然抱住我:“對不起!小冰,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介意最後一次告別的擁抱,可是,葉正宸在看著,我不能。
我剛要推開他,就聽見他啞聲說:“葉正宸已經告訴我了,他說你是為了救我,才會被他……被他侮辱……他還說你為了我的前程,答應嫁給他。”
“什麼?”我猛然推開印鍾添。葉正宸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明知道這對印鍾添將是多大的打擊。
“小冰,你太傻了。”印鍾添痛苦地搖搖頭,“我根本沒貪汙一分
錢,更沒犯罪。我從一開始就非常配合專案組審查,把我所有掌握的情況都說了,證據也都交出來了,就算葉正宸不救我,我也不會坐牢……至於,有罪的消息,都是他有意放出來騙你的。”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覺得天旋地轉。我回頭去看葉正宸,他仍坐在車裏,迎著陽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包括這宗案子。”
“案子?”我拚命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一定想不到,負責這宗案子的人叫鄭偉琛,他是葉正宸最好的朋友。這宗案子從立案到現在,葉正宸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太多超越我想象的真相撲麵而來,我已經無法再去深思,隻本能地問了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你有權知道真相。”
真相?年幼無知的時候我天天想知道真相。看清過太多不堪的真相後,寧願被騙一輩子,也不想看醜陋的真相。我想要快樂,哪怕這份快樂是泡沫,我也不想有人戳破。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印鍾添:“你和我分手,也是他逼你的嗎?”
“小冰,我沒的選擇。我的父母年紀大了,我有必須承擔的責任,我不能坐牢。”印鍾添想了想,又說,“況且我知道你根本不愛我,你心裏始終放不下的人,是他。”
我不住地點頭。我明白,什麼都明白。用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女人去換另一種人生,是個正常男人都會如此選擇。他要是寧可坐牢也要跟我在一起,肯定是精神有問題。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鍾添……”我喊住正欲離開的印鍾添,“那天,你跟我爸爸說的那些話,是葉正宸讓你說的嗎?”
印鍾添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我現在徹底明白了,印鍾添始終不是葉正宸,他編不出充滿愛和善意的謊言,就如同他做不來充滿愛和善意的欺騙。
葉正宸從車上走下來,站在我身後。
“你都知道了。”他用的是陳述語調。
“為什麼一定要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因為我了解你,除非印鍾添放棄你,不然你不會背棄他。”
“你想他拋棄我,方法有很多,為什麼非要告訴他我為了救他跟你上床?我不是說了,我是自願的。”
葉正宸沉聲說:“他打了你,他傷害了你,我要讓他自責、愧疚,我要讓他記住,他對不起你!”
“你!”我簡直沒有語言能形容他了,我氣得渾身發顫。
“丫頭,”葉正宸抱住我,放軟了語氣,“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以後再不會騙你。”
恨到了極致,愛也到了極致,我氣得用力捶打他的胸口。
我知道我打得很重,每一拳揮在他身上必然會留下疼痛,但我不曾想過,他的胸口會滲出鮮血。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推他。
如果我知道,我打他的結果是他咬牙俯下身,按著胸口艱難地喘息,我說什麼都不會打他。
“師兄……”一刹那,我什麼怨氣都沒了,戰栗的手探向他的胸口,“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沒事。”他搖頭,臉色白得嚇人。
我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衣扣,拉開他的衣服。
他的胸口上有一條剛剛拆過線的傷疤,猙獰得像一條蜈蚣。
“你!”我早該發現他的反常,那天晚上我就發現了他的異樣,但我以為他隻是忙著什麼辛苦的工作,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帶著這麼重的傷從醫院裏跑出來找我。
“別擔心。”他艱難地對我扯出個笑容,“一點小傷,快好了。”
一點小傷?
他又騙了我。
他的傷疤明顯沒有完全愈合,泛著紅腫,剛才我的用力一推,正好推在他的傷口上,血絲緩慢滲出,凝聚成點點驚人的鮮紅。麵對此情此景,什麼氣憤都煙消雲散,我隻想知道,他這傷口有多深、有多疼。
“你,怎麼……弄的?”說話時,我牙齒都在打戰。比他傷得嚴重,甚至鮮血淋漓的病人我都見過,可我從來沒有顫抖過。
此刻,我真的在發抖,心抖得如正在飄下的幹枯落葉。
葉正宸的回答避重就輕:“從你公寓離開的那天遇到點意外。”
“什麼意外?”我追問。
葉正宸一言不發,攏了攏襯衫,係上扣子,很明顯不想回答。
想起那天他在電話裏飄忽的聲音,我的胸口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巨痛。虧我還是個醫生,竟然忘記了剛剛從麻藥中清醒的人才會有那樣虛弱的聲音。
他摟著我,努力讓自己笑得很輕鬆:“你不用擔心,我沒事了。不信,我一會兒讓你見識見識。”
他總是這樣,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地調笑。
我哪還有心情見識,直接拉著他的手往車上拖:“走,我送你去醫院。”
“我還沒吃火鍋呢。”
一個留日的醫學博士會不知道傷口完全愈合之前忌辛辣的食物,尤其是牛羊肉等腥膻的食物?
想起我剛剛說吃火鍋,他連猶豫都沒猶豫便答應了,我的五髒六腑比吃了一大鍋麻辣火鍋還要麻,還要辣。
有些人,再恨、再怨,還是讓你愛著,因為他用真心愛著你。
眼淚又掉下來,一串一串的,我怎麼抹都抹不完。
葉正宸一見我哭,有些慌了,湊過來用袖子幫我擦眼淚:“我就是怕你會哭,才不想告訴你。”
“走吧,我送你去醫院。”我一邊擦眼淚一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讓他坐進去,然後坐進駕駛座。
車子轉出小區,葉正宸告訴我:“去市二院。”
“你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市二院?”
“嗯。”
什麼都不用再問,我懂了,懂他為什麼不來人民醫院,為什麼帶著傷從醫院跑出來和我散步。
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因為一個字,最簡單、最平常的一個字。
“還生我的氣嗎?”葉正宸看著我。
“不氣了。”
我不氣他,我氣我自己。
從我與他在總統套房第一次重逢,從我第一眼看見那張難以忘卻的麵容起,我已經開始動搖。
我以為自己拒絕得很堅定,他就會和三年前一樣放棄,我卻忘了葉正宸何許人也,他怎麼會看不出我的猶疑、我的徘徊?他怎麼會分不清女人在床上是被迫,還是心甘情願?
我所有的矛盾掙紮、欲迎還拒,他全都清楚地看在眼裏,卻不戳穿,因為,他不想逼我,所以他選擇逼自己,不擇手段……
“你不怪我?”他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為什麼?”
我看著他,非常認真地道:“是我的錯。如果我第一天遇見你,就答應你的要求,回到你身邊,你根本不需要搞出這麼多事,鍾添也不會弄成今天這樣。”
葉正宸靠在椅背上,轉過臉看向車窗外,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看見他的手按著胸口。
前方的路再熟悉不過,我卻有些辨不清方向,就像我明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麵對葉正宸,我卻分不清是是非非,誰對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