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成都王自立為太弟之後,還鎮鄴郡,日恣驕縱,奢侈無度。
時東安王繇、琅琊王睿同在鄴郡,東安王屢屢勸諫太弟,太弟不從,且奢侈愈甚,出警入蹕,擅用天子輿服儀仗,東安王忿忿不平,琅琊王搖首浩歎而已。原來琅琊王睿,係宣帝之曾孫,琅琊恭王覲之子,東安王繇係琅琊王之弟,叔侄皆幼有令名,而琅琊王尤恭儉退讓、沉敏有度,舉動不露鋒芒。見東安王屢勸太弟,因諫曰:“驕奢淫逸之人,必自敗,勸無益也。且吾家頻年起鬩牆之變,宗室之間,易生猜忌,叔父屢勸太弟,是自取禍也。”東安王不能聽。
時東海王越見惠帝昏憒多病,默忖其不久人世,自思久攬朝政,又慮帝崩之後,太弟嗣位,必不能總攬大權,清河王覃,時年僅十一二歲,不如借故廢太弟,仍立太子;及聞太弟在鄴,僭用天子鑾衛,喜曰:“廢之有名矣。”遂降詔廢太弟,仍立清河王覃為太子。一麵使人往金墉城迎羊庶人入宮,仍立為皇後。又恐成都王不服,興兵犯闕,計不如先發製人,乃點起宿衛兵,逼著惠帝禦駕親征。一麵檄召四方兵助剿,及禦駕至安陽。【夾】今河南彰德府。應詔之兵,至者十餘萬。成都王聞報,急聚眾商議。東安王大呼曰:“天子親征,有何商議?惟有解甲素服,麵縛請罪耳。”成都王大怒曰:“汝欲殺我耶?”東安王曰:“今天子自來殺爾,何必我殺?”拂衣徑起,不辭而出。成都王欲殺之,盧誌諫止,乃令石超為都督,率兵迎敵。
石超領命,帶領大兵,殺向安陽而來。此時應詔之兵雖多,然皆互相觀望,兵心極懈。東海王檄調赴敵,多不應者。石超遂揮兵撲來,應詔之兵,四麵逃散,東海王抵敵不住,且戰且走。石超揮弓弩手,四遠射去,且追且射。惠帝不敢乘馬,大呼:“朕輦何在?”侍中嵇紹率眾擁輦至,扶惠帝上輦。時帝麵上已中三箭,呼痛不絕,嵇紹坐在輦前,以身障帝,急走至湯陰。【夾】今彰德府湯陰縣。石超一馬趕到,惠帝大呼曰:“此嵇侍中,不可殺!”石超亦大呼曰:“奉太弟命,惟不傷陛下一人。”言已舉槍望嵇紹刺去,再複一槍刺死,其血濺得惠帝滿身。石超再舉槍橫搠禦輦,輦倒,帝墮輦下。石超令左右扶惠帝上馬,徑帶回自己營中,所有禦璽及禦用法物,盡行失去。成都王大兵已到,聞惠帝已獲,大喜,即來見駕,奏曰:“臣盡心王室,陛下何以無端加罪?”帝曰:“此不幹朕事,皆東海王之意也。”時東海王已領本部殘兵,奔回東海,各處援兵皆散。成都王乃取惠帝回鄴郡,暫居王府,使人進衣食。惠帝至此時,始換下血衣。左右欲洗濯,惠帝曰:“此嵇侍中血不可洗去,留為朕之記念可也。”
成都王自是挾惠帝在鄴,自為丞相,仍立為太弟。忽報幽州刺史王浚、並州刺史東嬴公騰,起兵來問罪。成都王大怒曰:“騰乃東海王之弟,此必是東海勾結而來者。”一麵令石超率兵抵禦,一麵遣人至河間王處求援。又恐惠帝以密詔征召四方之兵,乃下令各關隘,毋許放各王公大臣等出關。又以東安王與己意見不合,恐其勾連外兵,乃張盛筵,大宴各王公大臣,聲言商議國事,卻暗伏刀斧手於兩壁廂內,多官畏其勢焰,莫敢不至。酒過數巡,成都王舉杯曰:“天子聽信讒言,輕舉六師,妄伐無罪,吾今幸逐去讒人,奉駕在此。吾意即在鄴建都,擇日蓋造宮殿,多官意下如何?”眾官皆唯唯諾諾,不敢讚一詞。東安王曰:“天子怒汝僭妄,親統六師以伸天討。汝膽敢抗拒,劫駕至此,不思早日奉駕回鑾,卻在守鎮蓋造宮殿,意欲何為?”成都王大怒曰:“汝敢撓阻國家大計耶?”將手中杯擲於地下,大呼:“武士何在?”兩壁廂刀斧手一齊擁出,將東安王抽翻在地,就筵前斬之。嚇得多官麵無人色。成都王推翻筵席,徑回內室。多官紛紛散去。
內中單說琅琊王睿回歸府第,與心腹校尉宋典商量曰:“成都橫暴已極,今日當著多官,就筵前將東安王殺害,目中上無天子,下無百官,誅戮隨心。我倘仍戀戀於此,必然被害,不如早日遁歸琅琊。”宋典曰:“彼已下令各關津,不得放王公大臣出關,奈何?”琅琊王曰:“吾豈不知。當微服私行,想可混出。”宋典曰:“他人皆可混出,惟殿下不可。”琅琊王曰:“此是何故?”宋典曰:“殿下左眉之梢,生就一撮白毫毛,無人不知,雖是改裝微服,關吏亦必認得。”琅琊王曰:“我亦慮及此,取煙煤塗之,或可暫掩一時耳目。”宋典曰:“如此必當於夜間出行,惟過夜則已閉關,須適當其時方可。”琅琊王曰:“事不宜遲,隻今夜便走。”宋典曰:“倘殿下洪福,今夜無月,則更妙矣。”琅琊王乃命宋典略略檢點行李,布置停當。挨至初更時分,一輪皓月高升,照耀如同白日,琅琊王歎曰:“似此如之奈何?”宋典曰:“不如緩日再走,不可性急,倘被察出,則以後防範愈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