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全太後起身,端了一甌薄粥喂太皇太後去吃。隻吃了幾口,便嗆咳了,搖頭說不吃。全太後自家也是苦的吃不下咽。隻有德祐帝爬在地下,一把一把的不分是飯是菜,抓著了便往嘴裏送。全太後見了這等情形,又是氣惱又是苦楚。思前想後,又不覺落下淚來。看著天色已夜,一片胡笳之聲四起。帳內黑黑的,並沒有一個燈火。德祐帝又哭個不了。忽然看見兩行火把,大放光明,一班韃兵擁著一個將官,手中挽著十多個人頭走進帳來,對著全太後一擲,骨碌碌血淋淋的滾滿一地。嚇得全太後不知是何事故,仰麵一交跌下。德祐帝慌得沒處躲藏。那將官發話道:“這是賣放文天祥見你的人,我家元帥查著了,砍了頭來,叫你們看看。此處你容身不得,元帥叫連夜解你們上燕京去,走罷!”說著,不由分說,把全太後及德祐帝推入一頂小轎內。又用一塊破板安放了太皇太後,抬起來就走。這一去,不知如何下落,且待下文交代。
再說伯顏叫人押解了宋室三宮去後,思量留下文天祥在營不妙,恐他又生出別事,又叫人將他師生三人送到鎮江,暫行安置。三人到得鎮江時,也同在元營一樣,有人監守著,寸步難行。住了好些時候,要想一個脫身之計,總沒機會。
恰好一天是伯顏生日,元主特地差官齎了禮物來賜壽。伯顏時尚在臨安營中,大排筵席,與眾將官宴飲。傳令各處營盤,是日各兵丁一律賞給酒肉。監守天祥之人也得了一分酒肉,到了晚上,吃得爛醉如泥。宗仁出外看見這個光景,便悄地去牽過三匹馬來,與天祥、杜滸一同跨上,悄悄的出了營門。不辨東西南北,加上一鞭,任那馬信腳跑去。不到一時,走到江邊。天祥指著對江道:“聽說真州未失,我們能渡到那邊便好。”宗仁便下馬,沿江邊去尋覓渡船。恰好一隻漁舟泊在那裏,宗仁便呼渡。惜船太小,隻能渡人,不能渡馬。於是三人棄了馬匹,跳上船去,渡過江來。
恰好在江邊遇見一隊宋兵巡哨,那領兵官便是真州權守李庭芝部下先鋒苗再成。當下再成見了天祥,大喜道:“丞相得脫虎口,宋室江山尚有可為。不知今欲何往?”天祥道:“我想先去見李庭芝商量。”再成道:“不可!先數日真州城中起了一個謠言,說伯顏打發一個丞相到真州來說降。丞相若去見他,他必疑心及此。今不如先在驛館歇下,待某先去稟知,看是如何情形再處。”天祥依言,在驛館歇下。苗再成自去了。不到半日,即回到驛館,對天祥道:“如何!某知李權守必疑到丞相也。某入城告知此事,他果然疑心丞相是說降的,叫某來取丞相首級。某想自軍興以來,守土之人叛的叛了,降的降了,那個及得丞相的氣節!今某贈馬三匹,請丞相投向揚州去罷。”天祥大驚道:“如此我不得不行,但不知將軍如何複命?”再成道:“某隻說丞相聞風先行,追趕不及罷了。”天祥遂謝過再成,同杜、宗二人上馬而去。
行不到廿裏,忽聽得後麵鑾鈴響處,有人大叫:“文丞相慢行!”天祥勒馬回頭看時,隻見為首一員武將,率領二十餘騎追來。見了天祥,滾鞍下馬,聲喏道:“某乃李權守部下副將二路分是也。”天祥道:“這又是李權守叫趕我的。”二路分道:“正是!”天祥歎道:“李權守終久疑我,我便回去與他分剖明白罷。”二路分道:“使不得!權守此時正當盛怒,回去必遭毒手。今某奉權守之命來追丞相。某想丞相節氣凜然,人人都欽仰的。至於權守的疑丞相,也是一股忠義之氣,不過未曾細細尋思,誤聽謠言罷了,久後終當明白的。某恐丞相路上缺乏資斧,備得金珠在此,不敢說贈贐,乞丞相笑納。”天祥道:“得蒙仗義釋放,已是銘感不忘。厚貺斷不敢受。”二路分再三相讓,見天祥隻不肯受,便將金珠委在地下,上馬對天祥說一聲:“丞相前途保重!”回馬不顧而去。天祥不勝太息,隻得同杜、宗二人將金珠分纏腰際,上馬向揚州而去。
到得城下時,已是四鼓,不便叫門,且下馬歇息,欲待天明進城。此時四麵寂寂無聲,忽聽得一人在城上道:“奉太守命,今日真州李權守文書到此,有能殺文丞相者,將首級去見,賞千金。你們天明留心盤查出入!”天祥等三人聽得,驚得手足無措。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