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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a

餘生平喜詭詼之言,廣座間賓客雜遝,餘至,必歡迎曰:“某至矣!”及縱談,餘偶發言,眾輒為捧腹,亦不自解吾言之何以可笑也。語已,輒錄之,以付諸各日報,凡報紙之以諧謔為宗旨者,即以付之。報出,粵、港、南洋各報恒多采錄,甚至上海各小報亦采及之。年來倦於此事,然偶讀新出各種小報,所錄者猶多餘舊作。楮墨之神歟?亦文章之知己也。然輾轉抄錄,終在報章,散失不能成帙;香港近輯之《時諧新集》,雖間亦采及數條,亦僅得一二,非我麵目,竊自以為憾。會月月小說社主人有《月月小說》之創,乃得請於主人,月以數則附諸冊末,庶可積久而成帙也。以一不值覆瓿之物,而乃值得如許張致,敝帚自珍之譏,吾知其不免夫。趼人氏識。

畜生別號

一猴、一狗、一豬、一馬四畜生,商量取一別號,又苦胸無點墨,無從著想。遂相約各進城,遇所見之字,即取為別號。約既定,狗遂狂馳以去。入城,至某神廟前,見有“化及冥頑”匾額。狗曰:“此即我別號也。”馬繼至,昂首無所睹;俯視,見某碑下有“根深蒂固”四字。馬曰:“我即以此自名矣。”俄而猴亦跳躍至,舉首指“無偏無黨”匾額,曰:“我即名‘無偏無黨’可也。”俟半日,豬始蹣跚來,遍覓無所見。三畜鹹笑之。豬曰:“若等俱已擇定耶?”曰:“擇定矣。”豬曰:“擇定盍a此標題係編者所加。

告我?”眾具告之。豬笑曰:“從來別號不過兩字或三字,烏有取四字者?”眾為之爽然。豬曰:“無傷也。若等盍各摘一字以與我,則我得三字之別號,而若等亦各得三字矣。”三畜大喜,互商曰:“彼既乞我等之餘,隻能摘末一字以與之。”於是狗摘“頑”字,馬摘“固”字,猴摘“黨”字。豬之別號,乃曰“頑固黨”。

蟲類嘉名

蜂王宴客,諸蟲畢集。酒興既酣,蟬鳴琴、蝶舞彩以娛賓。王大喜,尊以客卿之禮,以不相統屬故也。呼蟬為琴師,蝶為采客。入夜,興未闌,而苦無燈燭,螢乃大放光明。蜂王大喜曰:“外國電氣燈,不過如是也。”然觀螢之光,自尻間出,因呼之為“光後先生”。螢顰蹙曰:“蒙大王錫以嘉名,不勝榮幸。爭奈屁股後頭光躂躂,不是一句好說話。”(按:蘇州人誚無子者,曰“屁股後頭光躂躂”。)指甲

一人蠢如木石,幾於饑寒飽暖都不辨。死後見閻王,閻王怒其無用,欲罰入畜生道中;又以其生平無大過惡,乃罰使仍得為人身之一物。以問判官,判官曰:“渠生平無用,或使之為眉為須可乎?”王曰:“須眉尚可為儀表,當罰之為指甲。”此人哀乞曰:“倘賜生為指甲,小人願做中國人指甲,不願做外國人指甲也。”王問何故,對曰:“做中國人指甲,遇愛惜者,可長至數寸,縱不然,亦可長至數分,總算有一個出頭之日。若落在外國人手裏,則日日用刀扡去,永無出頭之日了。”

背心

背心閑居,自歎曰:“吾之覆人者,背與心之外,兼及於肩。南人乃隻呼為‘背心’,遺去‘肩’字;北人呼我為‘坎肩’,又遺去‘背心’:吾終不能得一完全名字,殊為可恨!”長袍聞之,笑曰:“凡為衣者,襟、袖、領、楔,缺一不可。汝之生像,本不完全,乃欲得完全名字乎?”

蒼蠅被逐

蟬高鳴樹顛,其聲嘒嘒,熏風吹來,甚覺清越可聽也。蒼蠅聞之,訝曰:“此聲何自而來者?”隨其聲以尋之,見蟬抱葉迎風,揚揚自得。蒼蠅自念曰:“彼之龐然而大者,苟得引為同類,殊足為宗族光。”於是前而致詞曰:“子之身黑,吾之身亦黑;子具薄紗之翼,吾亦具之;子能鳴,吾亦能鳴。吾之於子,所謂具體而微者也。吾願與子認為同類,可乎?”蟬允之,蠅大喜,以為非常之榮幸。一日,蠅集廁上食糞,蟬見之大怒,馳書絕蠅。蠅不知何故,躬往謁蟬,請開罪之由。蟬急揮之退,曰:“若去休!吾清潔高尚之士,胡可引此逐臭之夫為同類也!”

田雞能言

雞偶行阡陌間,遇一田雞跳躍而來。雞問曰:“若何物也?”曰:“田雞。”雞詫曰:“雞者,有羽毛之稱,今若身無一片羽毛,何得謂之雞?”田雞曰:“若必欲有羽毛,然後可謂之雞,則上海胡家宅之野雞,豈盡有羽毛者耶?”

海狗

海狗,獸類也,而能入水。一日,水大至,淹沒山林,群獸盡逃。海狗遊行水中,徜佯自得曰:“我亦水族也。”他日,水大退,龍宮將涸,諸水族鹹大奔,趨入海洋深處。海狗立岸上,傲睨自喜曰:“我獸類也,水雖盡退,幸能奈我何?”無何,獵者至,槍斃之,取其腎以配春藥,服之大效。龍王聞之,歎曰:“我早知這依違兩可的畜生,隻會在此等下流事業上去逞能。”

野雞

野雞訟於冥王曰:“我本是一極有文彩之物,故古聖王亦繪我之像於衣服中,名我為華蟲。何以近來上海胡家宅一帶之流娼,亦襲我之名?”冥王曰:“時勢不同也。古聖王重爾,故取以繪衣;令人不重爾,故借爾以名流娼耳。”野雞曰:“不然,今之二品官,亦繡我以為補服,何雲不重?”冥王沉吟曰:“既如此,我交代世人,將來這些二品銜的官,也叫他做野雞官,給你一點麵子罷。”

蝗蝻為害

某地方有蝗蝻為害,鄉民入城稟報。知縣官禱於城隍神。城隍神即傳蝗蝻來問話,命知縣側坐觀審。不一時蝗蝻盡到,羅跪階下,幾於恒河沙數。城隍亦為之駭然,問判官曰:“此等小幺魔,何來如此之眾?”判官稟曰:“此是水漲時,魚蝦之類遺於田中,水退後,遂化成此物。”城隍笑曰:“原來專為民害的,是這些雜種東西。”遂一一訊問。蝗蝻中,多有言隻齧樹葉,不傷禾稼的。城隍曰:“我也不能分辨你等誰是害民的,誰是不害民的。待我谘行雷部,但是害民賊,都與我殛斃了罷。”知縣聞之,手足無措,倉皇告辭。城隍問何故,知縣曰:“我要回去找一間密室來避雷部。”

烏龜雅名

鯽魚、蝦、蟹、烏龜,共遊於池塘深處,悠然自得,遂商量各取一別號。蝦曰:“我須最長,我可名‘長鬣先生’。”蟹曰:“我本名‘無腸公子’,可以無須另取矣。”鯽魚曰:“古人有句曰‘過江名士多如鯽’,我就叫‘過江名士’罷。”烏龜曰:“我當稱為‘東海波臣’。”鯽魚笑曰:“有了你這種臣,怪不得皇帝在那裏倒運。”

豬講天理

天時不正,疫症流行,及於六畜。外國人於起居飲食,最為謹慎。因查得有豬瘟之症,遂傳諭各屠戶:凡有要殺之豬,都要等外國醫生驗過,但是瘟豬,都不準殺。於是無病的豬,都先過刀而死。乃相謂曰:“不期這瘟畜生,倒反長命。”一豬曰:“本來這是天理之常,你不見世界上的瘟官,百姓日日望他死,他卻偏不死麼?”

狗懂官場

耍猴戲之人,一日偶疏於防範,猴逃去,狗亦隨猴以逃。一旦如脫縲絏,樂可知矣。於是猴與狗為患難交,彼此換帖,交益親密。一日,猴蹲坐於辣椒樹下,一個鮮紅的辣椒,恰恰在猴頭上。狗見之,急將猴與己之帖頂在頭上,對著猴叩頭請安,聲言繳帖。猴問何故,狗曰:“如今大人高升了,戴了紅頂子,卑職照例繳帖。倘大人不棄,明日卑職再送一份門生帖子過來罷。”

地方

頑鈍固執之輩,仍持天圓地方之說,以與人爭。人或出平圓地球圖與觀,不信;以地球儀與觀,仍不信。曰:“此特好奇之士,製以欺人者耳。地方之說,非惟中國人信之,即外國人亦信之,如中國人指一地而言,必曰‘某處地方’。吾雖不解洋文,然亦曾見譯本,其所譯外國人指一地而言之詞,亦必曰‘某處地方’,固未嚐聞有‘某處地圓’之說。”

地棍

地球為圓體,東西轉,南北極為冰洋,此為人所共知者也。然吾竊有憂焉。地球雖東西轉,水雖東西流,然終不能涓滴不至南北極。一致南北極,即凝為冰,是水有去無回也。久而久之,水之至南北極者愈多,而存於東西者愈少。南北冰洋之冰愈厚,則東西之地愈見其縮,漸至成為長圓式;再久之,必當成為一條地棍而後已也。

貓辭職

皇帝以貓捕鼠有功,欲封一官以酬其勞。貓力辭,不肯就職。皇帝異之,問是何意,貓曰:“臣今尚得為貓,倘一經做官,則並貓都不能做矣。”皇帝不準,一定要貓去到任。貓曰:“臣誓不能改節,若要到任做官,非改節不可;不然,則同僚皆不能安。故臣不敢受命也。”皇帝問何故,貓曰:“老鼠向來畏貓,而如今天下做官的都是一班鼠輩。倘臣出身做官,一班同寅何以自安?”

狼施威

狐笑豬曰:“汝蠢然一物,焉能及我?”豬曰:“汝何必笑我?汝亦不見得能立功於世。”狐曰:“我之皮,能衣被蒼生,如何言無功?若汝則無功耳。”豬曰:“我之肉,能供人果腹,如何言無功?”羊貿貿然來曰:“汝等不必爭,我能兼汝二者之長,又當如何?”語未竟,狼突如其來,盡撲殺而食之。笑曰:“這一班奴隸性質的畜生,動輒言功,隻合做我的犧牲也。”

屈一膝謂之請安,此滿洲常禮也。官場因之,相沿已久。近日忽又倡革此禮。膝乃揚揚得意曰:“今而後吾可免於仆仆矣。然觀自改請安為長揖以來,吾竊觀行長揖禮者既垂手,複舉手,加以低頭、彎腰、聳臀,合數者之勞,方成一禮。我行禮時,隻略一屈曲即是。足見合頭、手、腰、臀之才,方能及我也。”手聞之大怒,欲合四者共討膝。臀笑曰:“若何必怒?吾等之勞動,乃在大庭廣眾之中,人人如是,未足為辱。渠雖在此作冠冕語,汝試觀其私見上司之時,膝行以前,膝立而侍,其勞苦羞辱,視我輩為何如哉?”

麵訟於閻王曰:“頭為百骸之冠,麵又為頭之表率。而世人四肢百骸,俱有衣服文飾之具,惟我獨無,敢問何故?”閻王亦不知何故,問判官曰:“此亦有成例否?”判官稟曰:“此無甚成例,實因其往投生時,即竊得一張厚皮,蒙在麵上,故不必再穿衣服。久之,世人遂淡忘之耳。”

蛇最喜伸腰,而所居之穴,每苦狹隘,必盤屈而後能居之。欲伸腰,則必出穴外。然常出穴,又恐驚人。乃欲尋一能伸腰之穴,久之而不可得。一日,尋到象鼻孔內,象鼻甚長,其鼻大可以容蛇伸腰。蛇大喜,即據以為穴,便在穴內大伸懶腰。象覺鼻癢,打一噴嚏,將蛇打到十餘丈以外,跌得周身骨節酸痛,偃臥不得動。偶遇他蛇,問何故如此苦楚,蛇具告之。他蛇笑曰:“你要圖過分之幸福,所以有這一番意外跌撲。”

百鳥飛鳴林木間,或棲止於屋上。雞見而妒羨之,以為同是羽類,我何獨不能高翔?乃竭力振翮,居然飛至屋上,喔喔長啼,自鳴得意。主人見之,以為不祥,捉而殺之。將殺未殺之際,他雞嘲之曰:“何苦強欲高飛,致罹殺身之禍?”此雞笑曰:“若真一孔之見哉!我今雖被殺,然已得見屋上之風景;若汝等伏處榤下,眼界不開,而將來仍不免一殺,何若我之得開眼界而死者哉!”

龍之為物,有角有爪則類獸,有鱗則類魚,能飛又類鳥,而乃居然貴為鱗蟲之長。論者遂感慨係之曰:“不圖世人乃指此雜種東西為貴物,且舉以喻天子,不亦謬乎?”

蒼蠅每出,輒為蒼蠅老虎所捕,蒼蠅恨甚,而無法以禦之。惟有隨時留心,偶一瞥見,即飛以避之而已。一日蒼蠅出,複遇蒼蠅老虎,因遙謂之曰:“汝莫逞強,使吾他日變了人,當將汝輩逐一捉而殺之,以泄吾忿。”蒼蠅老虎笑曰,“蠢才!你能變成功人,我也變成功真老虎了,還怕你捉殺我麼?”

論蛆

冥王無事,率領判官、鬼卒等遊行野外,見糞坑之蛆蠕蠕然動,命判官記之,曰:“他日當令此輩速生人道也。”判官依言,記於簿上。又前行,見棺中屍蛆,冥王亦命判官記之,曰:“此物當永墮泥犁地獄。”判官問曰:“同是蛆也,何以賞罰之不同如是?”冥王曰:“糞蛆有人棄我取之義,廉士也,故當令往生人道;若屍蛆則專吃人之脂膏血肉者,使之為人,倘被其做了官,陽間的百姓豈不受其大害麼?”判官歎曰:“怪不得近來陽間百姓受苦,原來前一回有一群屍蛆逃到陽間去的。”

醃龍

小學家於字音最為講究。按“菹”字,《唐韻》“側魚切,音沮。酢菜也。”又《集韻》:“子邪切,音嗟。澤生草曰菹。”村學究教子弟讀書,至《孟子》“驅蛇龍而放之菹”句,每每讀側魚切,是驅蛇龍而為醃菜也。不期禹抑洪水時,卻先製此下飯好小菜。可發一笑。

借用長生

時疫流行,每每朝發夕死,倉卒間多有不及備辦後事者。時人每指之為虎疫,言其猛於虎也。某甲染時疫死,有家人至市上買棺,苦無佳者,不得已歸而熟商之。聞某富室之主人備有長生木在,便往求借用,許以事後照樣奉還一具。富室不允。其家人躊躇再三,默念:“富室之人,素喜重利盤剝,何不以利動之?”因對之曰:“尊棺如肯借,他日奉還時,除照樣大小之原本奉還外,再加添小棺材二三具,以為利錢,何如?”

捐軀報國

庚子之後,賠款過巨,政府以責之疆吏,疆吏責之州縣。大抵於暴斂橫征之外,別無籌款之法,故民日見其窮,財日見其匱。惟不肖官吏,上下其手,巧立名目,借飽私囊而已。而投閑置散之員,更於此時窮思極想,條陳聚斂之法,以冀迎合上司,得以見用,故粵中有娼捐之議。(按:近時已實行,美其名曰“花捐”。)夫廣東自闈姓報效海防經費以來,已有奉旨開賭之誚;使娼捐之議再行,則譏誚更有不堪聞問者矣。或曰:“此議若行,是加娼家以美名也。”問何美名,曰:“捐軀報國。”

誤字

某生號吉人,遇一新識之友,彼此通姓名。他日此友以說帖致之,乃書作“擊人”。迨相見時,生笑語之曰:“仆無縛雞力,不能擊人;賤號乃大吉之吉也。”又他日,友與之書,又寫作“戟人”。及相見,生又曰:“君何與仆戲?仆非武夫,焉能持戟?”友曰:“君自言大戟之戟,我記得《本草》上‘紅芽大戟’,是這個戟字。”生曰:“非也,‘牛眠吉地’之吉也。”他日此友又將其號寫作“棘人”,生大怒,以為不祥,走與理論。友亦怒曰:“汝自言棘地之棘,難道‘荊天棘地’不是這個棘字麼?”

送匾奇談

某甲,庸醫也,凡有病往醫者,輒應手而斃。然不知其手段之辣者,仍多往乞診,坐是斷送人命愈多。一日,忽有人鼓吹送一匾來以贈之。甲亦不知伊誰所送,惟念自懸壺以來,未經如是榮幸,竟受而懸之而已。鄰人亦互相疑訝,以為此專送人命者,何來此物?及細訪之,始知為某棺材店所送。好事者遂至棺材店訪問,曰:“某甲愈若病耶?何為送之匾也?”店中人曰:“否否。小店生意向來清淡,自某甲懸壺以來,生意驟為起色,故送此以誌不忘耳。”

烏龜與蟹

烏龜有殼,蟹亦有殼。惟蟹殼薄,而龜殼厚。故龜能負重,而蟹不禁敲剝。然蟹能擁鉗自衛,龜惟能團縮避人而已。一日蟹遇龜,將施其鉗以為戲。龜急將頭尾四足一齊縮入。蟹隻鉗其殼,格格有聲,久之,絲毫無損。蟹笑曰:“這個厚皮的東西,一點也吃他不動。”

鳳凰孔雀

鄉下人不識孔雀,偶見之,互相嘩告曰:“此鳳凰也,此鳳凰也!”語為鳳凰所聞,怒曰:“吾為鳥中之王,誰敢冒我之名者?”使彩鸞往查之,知為孔雀,即回奏於鳳凰。鳳凰立傳孔雀至,大叱之曰:“汝何敢冒我之名,以欺世人?”孔雀曰:“冤哉!我何嚐敢冒?彼鄉人不識我,故誤呼為鳳凰耳。”鳳凰曰:“汝縱不冒我,也有冒充職官之罪。”孔雀曰:“我何嚐冒充職官?”鳳凰曰:“汝非冒充職官,何以戴著花翎?”

鷓鴣杜鵑

春社日,燕子初來,杜鵑對之曰:“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燕子聞之,心煩意亂。然既來之,則安之,任是杜鵑勸煞,終不肯行。銜泥造巢,以為久遠計。無奈杜鵑隻管叫“不如歸去”,叫到口血都出了。光陰荏苒,又屆秋社,金風漸起。燕子想著杜鵑之言,於是浩然有歸誌,遍向各處辭行。鷓鴣看見燕子將要飛去了,又對燕子說道:“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燕子不覺著惱道:“我本來好好的來去自由,被你們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我無所適從起來了。”

蜘蛛被騙

飛蛾誤投蛛網,蜘蛛趨前欲食之。飛蛾竭力騰撲,不得脫。蜘蛛笑曰:“好風,好風。”蛾見蜘蛛說話,因乘間哀之曰:“請勿傷我,我將別尋一肥壯者以供子之大嚼,可乎?”蜘蛛信之,遂任其擺脫而去。蛾得脫飛去,途遇一蜂,蛾因謂之曰:“前麵有極好之香花,盍往采之?若欲去,吾將為若導也。”蜂大喜,從之。飛近蛛網,蛾遙指曰:“前去即是,毋煩我再引矣。”蜂果奮勇直前,遂罹網羅之苦。蛾遙謂蛛曰:“此我所以報子者也。”蛛即趨前欲擒蜂而啖之。蜂出其尻針,盡力刺蛛。蛛痛極,遙罵蛾曰:“你這小妖魔,起先扇小扇子來騙我,騙的我信了,你卻引這麼一個惡毒的東西來害我。”

蝦蟆感恩

凡縣官去任,則百姓、紳董必送萬民傘,幾幾乎沿為成例。一知縣去任時,闔屬百姓,無有肯送萬民傘者。縣官方在懊惱,忽見有許多蝦蟆送來一頂萬民傘。縣官大喜而受之。因問蝦蟆道:“你們何以肯送我萬民傘呢?”蝦蟆道:“自大老爺蒞任以來,雖沒有恩德及於百姓,卻還循例出示,禁食田雞。故我等亦循例送傘,以誌德政也。”他日,縣官即以此傘誇示於人。某狂生見之,笑曰:“老父台可謂今恩足以及禽獸。”

大字名片

外國人之名片,大僅一二寸許;中國人之名片,大至五六寸;而官場中與外國人交涉往來之名片,則又加大,且字大如拳,不知是何命意。上海各歌妓之名片,亦崇尚大字,幾滿紙柬。有西友至某妓處小坐,談笑之頃,觀其名片,不禁詫曰:“汝等之名片,何以亦是大字?”妓曰:“此備以請客人之用者。”西友歎曰:“原來汝等待客人,就如官場待我輩一般。”

紅頂花翎

兔遊行於山林中,偶遇一鶴,兔羨之,問曰:“若之頂,何為而紅也?”鶴曰:“此朝廷之一品冠製也。”兔默識之。他日,又遇孔雀,兔又羨之,問曰:“若之尾,何為而文彩斕斑也?”孔雀曰:“此朝廷之所以旌有功者,謂之花翎。”兔亦識之。一日,兔複出遊,遇獵者,持鳥槍,迎頭痛擊,適中其顱,鮮血迸出。兔負創返奔,複遇人以箭自後射之,中尻。兔奔益急,遁入林內。適孔雀與鶴閑談,見兔至,問何來,兔曰:“我把頭磕穿了,騙來一顆紅頂,到後來花翎也騙著一枝,隻是屁股痛得厲害。”

平升三級

古時之狗,除守夜外,別無所用,日間惟搖尾乞憐而已。近代之狗則不然,懶惰至不能守夜,終日昂首狂馳,目無餘子。或問之曰:“汝何所恃而如此之狂?”狗曰:“古時之狗,無人恭維,故夜則謹守門戶,日則搖尾乞憐也。若我則已做官矣,故昂首以自鳴得意耳。”或笑曰:“狗何能做官?”狗曰:“汝豈不聞近來人言,每每說甚麼‘狗官’‘狗官’麼?”

賞穿黃馬褂

一白狗行近糞窖之旁,聞糞味大喜,俯首聳臀,恣其大嚼。頑童自後蹴之,狗遂墮入窖中,竭力爬起,已遍體淋漓矣。乃回首自舐其身,自脊以後,為舌之所及者,皆舐之淨盡。惟脊以前,仍是遍染穢物,作金黃色。於是搖頭擺尾,入市以行。市人惡其穢也,皆走避之。狗乃歎曰:“甚矣,功名之足以自炫也!我今日穿了黃馬褂,鄉裏之人皆畏我矣。”

活畫烏龜形

自輪船通商以來,往來海麵,鼓動海水,波濤益多。龍王不安於宮,欲遣使臣與外國人商量,設法使水族寧靜。遂登殿問諸臣,誰能任交涉之事者。烏龜乃學毛遂之自薦。龍王大喜,即敕令前往。烏龜銜命而去。在路上遇見一輪船,龜欲登船致意,苦於無路可上,乃環舟覓路。正徘徊間,忽船後放出熱氣,不偏不倚,正射著烏龜。烏龜大驚,遁回。龍王問交涉事如何,烏龜頓首曰:“臣實無此才幹,請別遣能員去辦罷。”龍王又問何故回來,龜細奏前事。龍王大怒曰:“虧爾起先還挺身自薦,說是能辦交涉,怎麼外國人放了一個屁,你便嚇的跑回來?”

財帛星君

財神之全銜,曰“都天致富財帛星君”。而世之求財者,每昧於財帛星君之為財神,轉以玄壇為武財神,甚或以齊天大聖為財神,或又禮招財童子為財神,甚有以一披麻戴孝之地方鬼為財神者。而五路財神之說出,財帛星君轉覺落莫非常,不覺歎曰:“我如今就同世上的皇帝一般,徒擁虛名高位,卻被群小弄權,鬧得我認真變了一個孤家寡人。”

觀音菩薩

佛典本極深邃,絕非愚瞽之輩所可夢見。而愚瞽之輩,又偏偏最崇拜佛法。久而久之,牛鬼蛇神之神號佛號,填塞其腦氣筋之中,雖水火刀兵在其前,豺狼虎豹在其後,亦不敢須臾離,可憐亦可哀也!某愚夫,每有事必呼:“救苦救難觀音菩薩!”某生笑之曰:“汝何故屢呼此聾菩薩名號?”愚夫曰:“罪過,罪過!菩薩那有聾之理?”生曰:“倘使不聾,你叫了這許多,他必定答應你;他總未答應過你,可見他總未聽見也,非聾而何?而且他人以眼觀色,以耳聽音;今渠乃曰‘觀音’,可知其不能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