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黃府上養了很多信鴿。

清一色的“藍鴿”。

史料記載,“藍鴿”金貴無比,曆被視為皇宮寵禽,民間輕意不可得。

《遂州誌·人物》載:張鵬翮十分欣賞黃中玉,外放遂州時,特贈了一雄一雌兩隻“藍鴿”給他,以示獎賞。

經過數年繁衍,黃府內的“藍鴿”群,已達三四十隻之多。

這些“藍鴿”子孫們,個個嘴短眼大身體渾圓。兩腿粗大如鷹腿,雙翼純白,能日飛兩千裏不迷歸途。

黃中玉常年與京師間通信,多憑此禽保持聯絡。

莫管家善飼鴿,乃黃府繁殖“藍鴿”的最大功臣。

每日晨起,必先去鴿房查看鴿情。細心飼以精料,以保證信鴿能隨時遠翔。

莫仁品不是師爺,卻有著比師爺更加精細的氣質,時時刻刻都曉得州牧大人的所思所想。

黃中玉初蒞遂州時,莫仁品在州衙裏做刀筆吏。

州牧大人愛其辦事靈醒,事事都順自己的意,便讓他辭了公職,專職做了黃府的大管家。

最近幾日,莫仁品暗中發現,黃中玉特別忙碌。每日晚飯後,他都把蔡氏兄弟叫到一起,關在書房裏密談。

往往一談就是一二個時辰。

有的時候,還要叫吳媽準備宵夜。

莫管家不能隨便進出書房,無法知道三人所議詳情,但他心裏明白,一定和護送壽禮的事有關。

莫仁品還知道,黃中玉的心裏,有一個結始終解不開。要死要活都想弄到一兩件字畫,猶其像《三百裏嘉陵江山圖》一樣的字畫,以暢其濃得化不開的文玩心結。

照理說偌大一座遂州城,在昔為大藩節鎮,存世幾件唐宋字畫,本也十分正常。

然宋元更替,北兵南侵,一把大火將遂州城燒了個精光。

奈何?

當然,如果要尋找一兩件前朝古物,或更遠年代的老物件,倒也不是件十分困難的事。

“曾記”鐵匠鋪掌櫃曾文正手上,就有一把宣德紫砂壺。

“曾記”鐵匠鋪?

對,“曾記”鐵匠鋪。

遂州城響當當的百年老店!

州境八縣人氏,誰家不用“曾記”剪子菜刀?

鐵匠鋪坐落在州城北街上,占據著十字路的好口岸。

光有好口岸哪能行?

曾文正打的剪子菜刀,那才是好口碑呢。

寒光逼人,削鐵如泥。論名頭聲望,直逼杭州“張小泉”。

早些年,鐵匠鋪的生意紅火得不得了。

每天清晨,天不見亮,小夥計們就起床生火打鐵了。

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比雄雞的啼鳴聲還要早。

住在北街上的人們,聽到鐵匠鋪“嘟噠嘟噠”的風箱聲,就像貪杯的“酒鬼”聞到了美酒的香味一般,渾身上下,通泰無比。

設若哪一天,鐵匠鋪因為有事不能正常營業,人們便整日蔫不唧,提不起丁點精神來。

北街上閑散的人,離不開鐵匠鋪。

每日裏,不論寒暑陰晴,辰時時分,準會有一大群人圍過來。

人們一邊閑聊,擺些天南海北的龍門陣,一邊看曾文正打鐵。

曾文正並非遂州土著,關於他的過去,鄰人很少提起。老人們碰到一起,偶爾擺一擺鐵匠鋪的舊聞,也會避著他。

這多少讓人有些不明白。

據說裏麵的故事,奇奇怪怪多著呢。

曾文正打鐵,不像別的師傅那麼性急。

每次開打前,曾掌櫃總是不慌不忙。他一準會先抽一袋旱煙,直吸得“滋滋”地流清口水。

待煙癮過足後,爐裏的火苗,正好發出幽藍的光。

他知道爐堂裏的溫度已達到了最高點,便將旱煙袋收拾好,利索地別在腰間布帶上。

左手順勢拿柄長鐵鉗,從爐火熊熊的灶膛裏,夾出一塊燒得通紅的毛鐵,“當”的一聲,放在鐵砧墩上。

右手則拿一把小錘,一錘一錘地指點著兩個徒弟,用“二錘”將那塊毛鐵打成刀形。

待刀形鐵變冷後,曾文正手裏的小錘,會“當”地敲一下鐵砧墩。

兩個徒弟會意,趕緊停下手裏的“二錘”。各自有序地一人拉風箱,一人將冷鐵重新夾入爐間,埋進炭裏繼續加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