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仲春時節。

在陽雀歡快的叫聲裏,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

住在玉堂街上的人們,心情也鮮亮了許多。街坊鄰居們發現,近日黃府裏的信鴿,起飛得更加頻繁了。

清越的鴿哨聲,時時響徹天空。

閑人張五爺,仍舊經常到黃府串門。除偶爾提幾壇好酒來外,大部分時間裏都給小虎包個大“紅包”。

黃中玉不喜歡這樣,當眾拒絕了好幾回,罵他俗氣得很!

張澤林還是那麼耿直,憨憨地笑一笑。他打心眼裏感激黃中玉救了自己的“小豹子”,差點沒變成甕中人。

說起張天虎的惡行,依然憤憤不平。

郊外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已開成了金色的海洋。

這個時候,正是放鴿的好時節。

幾乎每天中午,黃中玉都會利用午休時間,和張澤林來到涪江邊,與莫管家一道放鴿賞花。

杏兒想跟著去,莫仁品不允。

嘴裏罵道:“一個婆娘家,成天喳喳哇哇,好生讓人心煩!”

杏兒嘟著小嘴,待在家裏生悶氣。咒三個臭男人遭癲狗咬死,遭野蜂子蟄死,要不掉進江裏遭水淹死。

總之,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三個男人,突然起了變化。

細心的杏兒發現,這兩天情況很有些反常。

閑人張五爺,居然不來串門了。

黃中玉臉色時陰時晴,也不再去涪江邊放鴿子。他仿佛特別忙,進出都是一陣風。連心愛的小虎子,都難得有時間去看上一眼。

杏兒很奇怪。

但不敢問老爺,她已不是從前的小丫鬟了。

莫管家倒是清閑了許多,每日裏照舊去江邊放鴿。

黃中玉不在身邊時,莫仁品去江邊放鴿,便把盧二叫上,嘰嘰咕咕不知道聊些啥。

杏兒偶爾問起,莫仁品也沒好臉色,依舊大聲武氣地吼她。

你個婦道人家,管男人的事幹什麼?

夜裏,多半給她一個冷背殼。

杏兒長期受寵於黃老爺,哪受得了莫仁品的冷漠?

白天便去城裏閑逛消遣,時常購些香胰子或手絹什麼的回來。

獨自得個樂子。

盧二告訴莫仁品,說杏兒好幾次去了北街,鑽進曾文正鐵匠鋪玩耍,也沒見買把剪子菜刀。

“她去幹嗎呢?”

盧二十分不解。

莫仁品聽了盧二的話,猜不透杏兒去鐵匠鋪做啥。也不知她哪來的錢,買那麼多小玩意兒回來。莫管家正坐在鴿棚旁的花台上,胡亂想著心事,猛地抬頭一望,見黃中玉急匆匆地回到府上。

捕頭陳豫川緊跟其後。

莫仁品感到詫異,怎麼把陳捕頭帶到府上來了?

黃中玉不僅帶陳豫川來到府上,還徑直帶到了書房裏,並且輕輕關上了木門,小聲地在裏麵商量著什麼。

莫仁品連忙豎起耳朵,想聽個明白。

兩個人神神秘秘,幹啥呢。

書房裏,黃中玉一臉嚴肅,坐在木椅上。

陳豫川附身上前,輕聲說道:“庫銀失盜十之六七,目前尚無任何線索。”

黃中玉眯著眼,默不作聲。

門外,莫仁品悄然至窗下。

停留片刻後,又退回自己房間,伏在床頭上,匆匆忙忙鋪開一張紙,胡亂地寫寫畫畫,然後仔細卷裹好,塞進一隻細小的竹管裏。

莫管家起身站立,見四下無人,口裏咿咿呀呀唱著小調,神情輕鬆地來到鴿棚裏。愉快地打開鴿棚門,將幾十隻“藍鴿”

放出來。

依每日慣例,讓鴿們上天練練身子。

黃中玉聽到鴿哨聲,臉色平和了許多。

他喜歡聽悅耳的鴿哨聲。

陳豫川一臉平靜,站在書案前一動不動,耐心等著黃大人回話。

黃中玉雙眼眨了眨,沉穩地對陳豫川說:“茲事體大,望陳大人盡力盡快偵緝,切莫誤事。”

陳豫川聽得出來,黃中玉說這話時,雖然語調緩慢平和,但依然難掩內心的焦慮。

他當然知道州牧大人心裏想的啥。

在爭奪川督一職最緊要的時刻,出了這等要命的大事,黃中玉哪敢明目張膽緝拿?

他肯定希望案情風平浪靜,悄悄化為無形乃最佳。

遂州地界上,誰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唯陳豫川一人而已。

黃中玉當然不是傻子,孰重孰輕,他不用掂量就分得出來。

張鵬翮大人的壽禮未讓陳豫川護送,那是自己的私秘事,當然不能讓屬僚知曉。

盧二涼粉店慘案,因事涉於己。讓曾世禮處置,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這庫銀失盜的事嗎,州巡捕房當負首責,他陳豫川脫得了幹係?

讓他去偵緝,光明正大的事。

黃中玉臉色已平靜如初,絲毫不再為這件事心焦了。他從不懷疑陳豫川的能力,隻要他用心便好。

見黃中玉臉上有了笑意,陳豫川拱手告辭。

他很惡心,討厭玩權術的上司。

“又要馬兒跑,又不讓吃草。”

可是自己有病呀,一種永遠也治不好的心病!

一聽到疑難案子,就跟饞嘴貪吃的貓,見到了死泥鰍一般,心癢癢地直往上撲。

從業三十年,陳豫川啥疑難案子沒見過?

唯獨這件事情蹊蹺,所以他舍不得。

遂州銀庫地理位置絕佳,設在聖蓮島上。

聖蓮島四麵環水,隻有一座鐵索吊橋與岸上相連。

每日辰時,庫工們按例在庫房一側的橋頭集體交接班。

值守夜班的庫工,必須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絲不掛地走過吊橋。上岸後,到衣帽間穿戴完畢,方可各自回家。

那座架設在水麵上的鐵索橋,少說也有三十餘丈長。兩端皆有重兵把守,嚴加盤查每一個進出島上的人。

那麼嚴密布防的場所,外盜怎麼可能入庫作案呢?

陳捕頭來到聖蓮島上,已待了兩天兩夜。

每日和庫工們一起上下班。

為體察每一個細節,交接班時,陳捕頭依例脫得精光。

他自己都覺得好笑,大男人們個個赤條條地進,光溜溜地出。

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在重兵把守的聖蓮島銀庫,盜出那麼多的銀子?

陳豫川很細心,認真查看過裝庫銀的木箱。一隻隻空箱完好無損,好像從未裝過物件的新箱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