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 3)

一時心亂如麻。

為穩妥起見,決定親自去走一遭。

他換了一身夜行衣,從米市街抄近路,穿過簸箕巷,徑直來到書院街“翰林客棧”。

時,天色已經黑盡。

隱於竹木間的兄弟們,見陳大人親自前來夜查,紛紛用暗號和他打招呼,示意曾春輝已經返回住處。

陳豫川笑了笑,也用暗號一一作答。

他四下望了望,臨近曾師爺臥室旁,有一棵巨大的黃葛樹。

遂縱身上樹,隱匿其中。

當其時,書院街上巡夜更夫正“梆梆”地敲著二更鼓聲,步伐疲遝地由南向北而來。

朦朧的街燈裏,更夫有氣無力地叫喚道:“小心火燭,警防盜賊。”

隱藏在樹上的陳豫川,猛然看見一黑衣人飛奔而至。

黑衣人腳步輕快,徑直來到曾春輝房前。

四下張望一周,確信無人後,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吱呀”一聲門開,曾春輝掌燈相迎。

朦朧的燈光下,陳豫川看得分明,黑衣人乃銀庫庫工杜亮。

頓時明白了幾分。

在陳豫川的記憶庫裏,儲存著數以百計的人物檔案,這個來曆不明的庫工杜亮,當然也在這些檔案裏了。

杜亮人稱蠻牛,年齡二十七歲,長得虎背熊腰,力大無比。

三年前經人推薦,從潼川府振遠鏢局來到遂州,入銀庫當了一名庫工。

此人平時表情陰冷,從不與他人往來。

在遂州城裏,無親無戚也無房產。租北街一間十平方的民房,獨自一人居住。

陳豫川見了杜亮,哪裏還有不明之理?

忙用暗號遍示眾兄弟,請他們務必將杜亮截獲。

自己則先行一步,火速趕到北街,潛入杜亮的臨時住處。

反複搜索之下,竟然一無所獲。

陳豫川略感詫異,卻並不失望。

連忙撩開大步,急匆匆趕往州巡捕房。

杜亮早被捆綁在此。

見了陳捕頭,杜亮倔強地扭著身子,滿臉憤怒之色。

陳豫川走上前去,毫不轉彎抹角,大聲詢詰庫銀失盜事。

“快快從實招來,免受皮肉之苦!”

杜亮聽了陳豫川之言,臉上怒色愈甚。

“小人昨夜值班,今晨交班後,歸途中與友人同飲於玉堂春酒樓。醉後酣睡酒樓裏,至未時方醒。適才途經翰林客棧欲返家,不想被幾位差爺強行帶到此間,哪知大人所問之事?”

陳豫川聽其言觀其心,知他有駱時香撐腰,並不把自己這個小小捕頭放在眼裏。

設若簡單詢之案情,無異於對牛彈琴。為打消他心存僥幸的念頭,必用非常之手段。

陳捕頭嘴角掛一絲笑,冷冷地瞥了一眼杜亮。

眾兄弟長年跟隨陳捕頭,走州闖縣嗨江湖,吃香的喝辣的,當然也辦過無數的大案要案。

對老大點頭揚眉間的暗示,早已爛熟於心。

陳豫川嘴角處的笑意越來越濃,也越來越冷。

眾捕當下發一聲喊,頓時手中亂棍齊下,“通通通”地捶在杜亮結實的身上。

下手賊狠,哪裏還管他死活!

杜亮果然是一條“蠻牛”,雖然亂棍加身,始終低著頭不哼不號。

陳豫川看在眼裏,喜在心上。他聽師傅陽明生說過前朝庫工盜銀的趣聞逸事。

知道杜亮不哼不哈,並非他堅強,而是他身上藏有秘密,生怕開口呼號露了餡!

眾兄弟不知這個秘密,見杜亮死不開口,齊齊拿眼來看老大。

陳豫川眉頭皺成一堆,那是下死手的暗號。

眾捕快下手愈發凶狠,一時棍落如雨。

片刻間,好幾根青杠木做的棍杖折成了兩截。

杜亮終於熬不住拷打,呼號連天地大叫起來。隻見他的肛中,接二連三“屙”出五錠銀子來。

眾捕頓感新奇,杜亮“屙”出的銀錠,不是白花花的庫銀嗎?

老大果不愧鐵血神捕!

兄弟們眼裏,全是敬佩的神色。

陳豫川很自豪,團團點了點頭。得意地轉過身來,對杜亮說道:“現在可以說了嗎?”

杜亮“屙”完銀子,癱坐在地上喘粗氣。見實在無法隱瞞下去了,遂招其秘。

杜亮者,駱時香之外甥也。

偶然得知庫工之秘,偷偷躲在家裏練習。

初時,將鵪鶉蛋塞進肛內,日行百步。逐漸適應後,改用鵝卵石塗抹麻油塞之,日行千步。稍後,又以銅錠塞肛中貯藏,日行萬步。

如此循序漸進,其技五年乃成。

杜亮挾此絕技,悄悄入潼川。先到振遠鏢局做個趟子手,後又找到舅父駱時香,由師爺曾春輝作保,將自己薦入遂州銀庫當了庫工。

三年間,賊以此技,盜銀數百萬兩。

交待至此,任由捕快百般拷詢,杜亮不再多說一言。

刑訊筆錄記載:賊杜亮,潼川知府駱時香外甥,竊庫銀三百八十餘萬兩。不知係何人指使,也不知髒銀匿於何處。

從刑訊筆錄得知,杜亮承認駱時香為自己舅父,卻不肯說出贓銀藏於何處,也不肯承認所犯之事與駱時香有任何關聯。

陳豫川心明如鏡,知道杜亮說的話有真有假。然再也撬不開他的嘴巴,隻得叫手下兄弟作罷。

眾捕不再逼供,重枷囚杜亮於州牢中。

夜裏,陳豫川避開眾人,潛往黃中玉府上,如實報與州牧大人知曉。

黃中玉聞之,滿心歡喜。

有了杜亮這條線索,不怕庫銀追不回來。搞得好的話,連駱時香也一起除掉。

遂親泡一壺好茶,招待陳捕頭。

兩人當下秘謀,暫將杜亮押於州牢中,多派牢吏嚴加看管。

黃中玉故作親熱狀,好言好語示意陳捕頭,抓緊追尋贓銀下落,盡快悉數歸庫。

陳豫川飲了一盞香茗,點頭稱是。

黃中玉心情愉快,也“噝噝”地啜了一口香茗。

不過,州牧大人並未完全放心。他又反複叮囑陳豫川,嚴令消息不得外泄。

“凡泄密者,定當重責!”

戌時,陳捕頭步出黃府大門。

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像一位得勝凱旋的將軍,既輕鬆又莫名地沉重。

抬頭望了望天。

天邊,靜靜地掛著一輪橘紅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