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黃明節。

天氣已十分暖和了。

正午的陽光,照著綠茵似毯的大地,暖洋洋地使人舒服。

明朗的天空中,不時有布穀鳥飛過。

“早點包穀”的叫聲,在山灣裏此起彼伏,久久地回蕩。

道旁的水田裏,農人們三三兩兩,各自提著魚罩蝦筢,相互追逐娛樂。

偶爾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必定是有人得了一尾大魚,興奮得滿水田裏瘋跑亂竄,濺起無數快樂的水花,惹得田坎上下的人們齊聲喝彩。

設若誰家的老公,不經意間捉住一條大烏棒(魚),旁邊的騷婆娘們,就會擠眉弄眼地取笑他的“堂客”,甚至誇張地做著怪動作。

“嘿嘿,好粗一根烏棒,硬是安逸得擺!”

自家的婆娘呢,就滿麵紅暈,忸怩得心裏樂開了花。

這是開春之後,鄉下農人最愉快的日子。

窩藏了一個冬天的人們,終於可以甩掉笨重的棉衣夾褲,在水田裏摸魚撈蝦了。

那種莫名的興奮勁,是任何旁人都無法想象得到的。隻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才能體會出其中的無窮樂趣。

地裏的櫻桃,已經熟透。

翠綠叢中,一樹樹紅豔奪目,格外讓人嘴饞。

“七九六十三,行人路上把衣擔。”

通往梓州的青石官道上,旅人行色匆匆。

人們或解衣敞懷,或卸衣擔上。

僅看他們隨身攜帶的家什,就知道這些衣衫破舊的人,大都是外出求生活的貧苦人家子弟。

春日將暮。

廣袤的田野裏,油菜花濃鬱的氣息讓人昏昏欲睡。

蔡氏兄弟押著車,不緊不慢地向北而行。

四個護院坐在車上,早已沒有了前幾日的新鮮感。

偶爾看見田間地頭行過一二村姑鄉妹,他們才會有些許興奮,發出騷貓號春一般的尖叫。

蜀中四月多雨,尤其是清明節前後,很像嶺南地區的梅雨季節。

設若春雨來了,往往十天半月不見天晴。

偶爾有個晴天,那些蜷縮在窩裏的狗們,見了紅彤彤的太陽,竟然不知為何物。往往對其大聲狂叫,故有“蜀犬吠日”

之說。

蔡氏兄弟二人,果然就聽到了犬吠。

汪汪的狗叫聲,從前麵一座高大的關隘裏不斷地傳出來。

千裏涪江第一關,龍台關就在眼前了。

蔡氏兄弟告訴大家,過了龍台關,就到了梓州地界。

從此進入了山區。

四個護院四下張望,右前方不遠處,果然有一座高大的界牌樓。牌樓上方,飾以人字木屋頂。木屋頂下,鑲嵌著一塊巨大的橫匾。

橫匾東邊一麵寫著“梓州”,西邊一麵寫著“遂州”。

字大一米見方,魏碑體。字跡雄渾遒勁,遙遠可睹。

眾人駕著馬車,轟隆隆地從界牌下麵穿過。

說來奇怪,梓遂二州的界牌樓,竟然像一道陰陽界。剛才還萬裏無雲的晴朗天空,刹那間變得陰沉昏暗起來。

蔡氏兄弟抬頭望了望天,暗道一聲糟糕。

天空中早已烏雲密布,漆黑得不見了一絲亮光。

前方峽穀裏的濃霧,正一團一團湧來。

頃刻間,高大的龍台關界牌樓門,便被大霧包裹得不見了蹤影。

細如牛毛的雨絲,如同天上撒下的一張大網。密密麻麻的雨點,綿延不斷地往下灑。

護院們急忙從車廂裏拿出備好的雨具,各自披在身上。

他們實在佩服蔡氏哥倆,出發前竟將所有的困難都一一考慮到了。

一直煩悶無趣的四個護院,被淅淅瀝瀝的春雨一淋,居然淋出了別樣的興致。

駕車的護院打趣道:“蔡師傅常說出門在外,要‘晴帶雨傘,飽帶饑糧’,那你們說路上沒得婆娘,該咋個辦呢?”

蔡二走在前,順口答道:“那還不好辦?帶根豬大腸,勝過胖婆娘!”

“哈哈哈!”

護院們聽得有趣,發出爽朗而放肆的笑聲。

駕車的護院嘴油,見坐在車轅上的小護院,滿臉遐想地淌著口水,接了蔡二的話茬,繼續調侃道:“小呀麼小二郎,夜裏套根豬大腸,不想爹不想娘,勝過夜夜做新郎!”

眾人又一次哈哈大笑。

玩笑歸玩笑,蔡氏兄弟確實老於江湖。

隨車的家什中,不僅衣物雨具一應俱全,就連煙酒茶葉,也無一例外準備得十分充足。

兄弟倆說,早年行走江湖時,他們從不喝別人的酒,也從不抽陌生人的煙。

話雖這麼說,江湖之事,也不是人能夠全部管控得了的。

比如這乍暖還寒的天氣,任你“出門早看天”,還是免不了淋個落湯雞。

冷風一陣緊一陣地吹。

雨,漸漸大了起來。

遠遠近近的山穀間,朦朧的春雨淅瀝有聲。

青石板鋪成的官道,被雨水一淋,變得十分滑溜。

低窪處,更加泥濘。

馬車在上麵行駛,已變得艱難起來。

蔡氏兄弟各自穿好雨衣,原本打算繼續前行,夜裏趕到梓潼縣城去住宿。

現在看來,沒有可能了。

二人低頭商量了一下,決定將車押進龍台關內,找家客棧住下,以待天晴。

蔡二揚鞭催馬,“嘚嘚嘚”地馭馬先行。

蔡大依舊殿後,讓護院將車駛向右側的龍台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