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的護院得令，將手的鞭杆一抖，愉快地甩了一個響鞭。
雨霧迷蒙中，馬車“嘰裏咕嚕”地向龍台關駛去。
二
龍台關雖說是個關隘，卻是梓遂二州各自的臉麵。
自前朝洪武年間設關以來，兩邊州府衙門就暗中較勁，在自己轄地一方修房造屋，開集建市。
一二百年間，龍台關逐漸形成一座大城鎮。
鎮上不僅駐有上千的守關部隊，而且長年有兩萬多人的居民居住，算得上蜀中數一數二的大鎮了。
未時時分，蔡氏兄弟一行人，駕車駛進了龍台關。
守關兵爺告知，鎮上最好的客棧是鎮中心的龍門客棧。
龍門客棧坐落在十字街口，難得一見的三層木結構樓房。
因天色尚早，客棧並無多少客人。
蔡氏一行來到的時候，客棧老板正在櫃台後麵呼呼地打瞌睡。
蔡大上前與之理論。
花兩倍的價錢，包了底層一間十人住的大屋子。四個護院直接將車子推進去，人車混住一室。
又在大屋子的兩側，各“寫”了一間小屋。蔡大居左，蔡二居右，以便暗中保護。
遵蔡大所囑，店小二早早安排了晚飯。
兩葷兩素一湯，全是熱菜現炒。
蔡二親自監廚，唯恐大家吃壞了肚子。
晚飯後，四位護院略感疲倦。回到大屋子裏，洗腳後上床歇息。
兄弟二人閑來無事，順著客棧回廊轉了一圈。
天色似乎比剛才亮了許多。
蔡大抬起頭，從天井裏向上望去，暮空中果真有了一絲亮光。
但總是一會兒明，一會兒暗。
蜀諺雲：“一黑一亮，石頭泡漲。”
一道閃電劃過，“轟隆隆”的春雷聲滾天而來。
天空中，果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蜀中三四月間，少見的一場豪雨。
大雨如注，直下得“嘩嘩”有聲。
頃刻間，屋簷下如瀑布一般，掛上了水簾。
蔡氏兄弟站在走廊上，暗自叫苦不迭。
“雷打清明節，穀雨雨不歇。”
老輩人說，清明期間下雨又打雷，這種時雨時晴的天氣，會一直延續到穀雨節。
這場豪雨，當真可怕。一直下了半個時辰，到申時方止。
天色逐漸明亮起來，街對麵的景致也清晰可見。
蔡氏哥倆站在階沿上，無意間瞥見對麵一座木樓上，坐著一位白衣藍巾的俊朗少年。
少年郎正手執一卷，就著微亮的暮色，倚窗閑讀。
神態安詳而恬靜。
蔡大倚在走廊的木柱上，從腰間解下水煙袋，仔細地裝好煙絲。
蔡二忙敲打火鐮，待紙煤點燃後，遞與蔡大。
蔡大接火在手，“噝噝”地吸了一口煙。
雙眼微微閉著，慢慢地品著味。
右手將煙袋遞給蔡二。
蔡二將煙袋接在手裏，也深深地吸了一口。
然後頭顱微微後仰，又極緩慢地將含在嘴裏的煙，自口中徐徐吐出。
神色甚是愜意。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輪番吸著。
一時間內，客棧的天井裏香煙嫋嫋。
微風吹來，香煙四下飄散開去。
坐在街對麵的白衣少年，仿佛聞到了煙香，隨手合上了書卷，鼻子一噏一噏地抽動著。
閉著眼呆了片刻，少年郎輕輕撫著掌，朗聲讚道：“好煙，必是滇中所產南絲！”
蔡氏兄弟聞言，甚是驚訝。
二人萬萬想不到，少年竟能聞煙香而知煙的產地。
原來他們所吸之煙，確實產自滇中玉溪，乃煙草中的極品南絲。
兄弟倆見少年文雅幹淨，心裏有幾分喜歡，便踏著地上一汪一汪的積水，來到對麵樓上與之交談，順便送一包南絲給他。
二人一前一後上得樓來。
蔡大走在前麵。
對著白衣少年拱拱手，極有分寸地見禮道：“兄台高雅之士，不敢動問尊姓大名？”
少年放下手中之卷，卻笑而不答。
接過蔡二遞上的南絲，放在鼻邊嗅嗅，露出十分滿意的神色。
隨手將煙絲放木幾上，反詰道：“兩位仁兄，不知何故經過此地？又將往何處去？”
蔡氏兄弟相視一笑。
見少年不僅未報姓名，反而詰問自己何往，心想真是個少見的怪人。
更讓哥倆奇怪的是，原本不該讓別人知曉的行蹤，卻總有忍不住想告訴他的衝動。
仿佛這位少年身上，有一股無法抗拒的魔力一般。
見白衣少年神情淡雅，不似江湖中人物。
蔡大忍了忍，就將押送壽禮之事，據實告訴了他。
白衣少年聽罷，沉默不語。
隨即搖了搖頭，不無憂慮地說道：“感謝二位英雄，如此信任小可！但此行甚是艱難，蜀道多綠林……”
白衣少年說到這裏，突然刹住了嘴裏的話。
兩眼一動不動地看著樓下。
蔡氏兄弟感到奇怪，順著少年的目光望了過去。
樓下的街道上，雨水泥濘。
一個十分強壯的漢子，正匆匆地從客棧門前通過。
借著微明的暮色，兄弟倆可以清晰地看見那條漢子滿臉胡茬，神態甚是威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