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 3)

有此一慮,曾文正在氣勢上先打了三分折扣。

黑袍人深知曾文正為人陰險狡詐,顯然為此做了精心準備。

就廳內所處位置而言,便大有講究。

黑袍老者坐椅背靠牆壁,護住了身體上最難防禦的背心。

右側臨近木柱,以柱掩護,彌補了右臂殘缺的破綻。

如此取勢,將自身兩處弱點防得嚴嚴實實。

足見黑袍人心智縝密。

曾文正龜伏於地,欲伺機而動。

黑袍人則左腳前丁,右腳後踞。

欲取居高臨下之勢,逼對方就範。

二人不露聲色,暗中較著勁。

四肢著地的曾文正,漸感困難。壓力一波接著一波,洶洶而至,渾身上下如負山嶽。

照此耗下去,無疑等死!

此時再不出手,恐無機會矣。

此念頭一動,曾文正臉上殺氣立現,悄悄將十柄小刀扣在手裏。

黑袍老者雙眉一揚,見惡徒動了殺機,內心竊喜。

哼哼,你娃娃到底“嫩”哈,還是沉不住氣了。

那一身黑色大袍,竟無風而動。

一股股銳氣,瞬間布滿廳內。

紫檀木幾上,茶具一隻接一隻碎裂。

曾文正發辮已散。

亂蓬蓬的頭頂上,微微露出一排鋼針。

十多年來,曾文正從未間斷習武。

甚至花了三年苦功夫,偷偷練就了頭發鋼針的秘技。

他不相信,一個獨臂古稀老人,能夠躲過自己驚天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

曾文正手裏的柳葉刀已無聲無息地飛出,直取黑袍人身上十大要穴。

黑袍老者不慌不忙,左手一揮。

寬大的袍袖,頓時鼓蕩成一張柔軟的網,將十柄柳葉刀,悉數卷入其中。

曾文正依舊伏地不動。

見黑袍人側了身子,暗叫一聲“找死”!

原來,老者正麵而坐,取“虎踞之勢”,將四周守得嚴嚴實實。

絲毫沒有給曾文正機會。

現在黑袍人為了接柳葉刀,不得已動了身子。

防守之勢立潰。

曾文正焉能不喜?

高手過招,優劣之勢,瞬息萬變。

曾文正哪會錯過如此良機?

隱於頭上亂發裏的鋼針,乘勢破空而出,直取黑袍人前胸。

銳風刹那而至,根根“畢剝”爆響。

黑袍老者吃了一驚。

如此超短的距離內,他一個身有殘疾的人,哪裏躲得過這一蓬細如麥芒的鋼針?

曾文正一計得逞,哈哈大笑而起。

黑袍人遭此一變,懷中那截假肢突如一柄鐵傘撐開。

“剝剝剝”一陣爆響。

那一蓬小而尖的鋼針,猶如一陣疾速的雨點,全打在了傘篷上。

勁力竟然透傘而過。

黑袍人這才真正吃了一驚!

設若無皮製傘篷阻擋,縱然有真氣護胸,還不被他打成了馬蜂窩?

曾文正見黑袍人破了鋼針,哪裏還笑得出?

仗了一身蠻力,就要上前肉搏。

黑袍老者左支右擋,終歸少了一隻胳膊,漸漸被曾文正占了上風。

情急之下,黑袍人向後便倒。

曾文正乘勢撲上去,雙手死死拿住其頸動脈。

“老狗,看你如何逃脫?”

曾文正已然知曉黑袍人習有龜息之術,雖拿了他的頸動脈,一時半會要不了他的命。

便騰出右手來,抽出腰間佩刀,舉刀就砍。

陡覺胸前一陣絞痛。

曾文正低頭一看,兩支明晃晃的柳葉刀,竟然透胸而過。

“靴底刀?!”

曾文正一聲慘叫。

他哪裏肯相信,自己居然中了“靴底刀”!

靴底刀乃“盤破門”絕學,早已絕跡江湖百年。怎麼可能呢?

黑袍老者乘勢撩起一腳,踢開曾文正的屍體。

嘴裏吐出一泡口水。

“呸!豬狗不如的東西,也佩稱刀王!”

老者抖去黑袍上的灰塵,獨自向廳外走去。

曾文正瞪著一對無神的大眼,望著黑袍人消失在黑暗中。

臨死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師傅“張鐵匠”,竟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靴底刀”。

蜀中真正的刀王!

陳豫川蜷伏窗外,默不作聲。

他始終恪守師訓,吃著六扇門的公差飯,不要介入江湖上的是非恩怨。

月光朦朧,錦裏傳來黑袍人的歌聲。

陳豫川聽得明白。

剛才還是曾文正師傅的老者,現在卻操一副劍閣腔調,含混不清地唱著《蓮花落》,向南津碼頭緩步而去。

“數來寶,數來寶,去時多來時少。有錢把酒喝,無錢數虼蚤……”

陳豫川很奇怪,黑袍人怎麼變成了叫化子?

不過陳捕頭眼尖,他居然發現了黑袍人的右臂,並非真正的殘疾!

剛才曾文正中的“靴底刀”,也不是真正的“靴底刀”,而是黑袍人用自己的右手,從襠下刺出的“雙刃柳葉刀”!

細想之下,陳豫川仍不明白。

黑袍人既然不是曾文正師傅,他為何要刺殺曾文正?

難道是為了失盜庫銀?

如果為了失盜庫銀,為什麼從頭到尾,始終未讓曾文正說出與杜亮的關係呢?

即使不問二者之間的關係,總該過問一下庫銀的下落吧?

陳豫川有些許遺憾。

他隱隱約約感到,“庫銀失盜案”牽涉到很大一張網。

更準確地說,有人設了一個局,一個無邊無際的大局。

在這個漫無邊際的大局裏,不知會有多少人卷入其中。

陳豫川站起身來,用手拍去衣褲上的灰塵。

一個人落寞地踏著月光,默默地往外走去。

身後大廳的屋脊上,撲閃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這雙美麗的大眼認得出,黑袍老人不是曾文正的師傅,而是大鬧黃中玉府上的老丐。

梁上人又是誰呢?

難道也為失盜庫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