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3)

暮春時節,百花已老。

山灣河穀間,陽雀歡快的叫聲,也由“早點包穀”的四聲鵑啼,變成懶洋洋的二聲“包穀”了。

鎮江寺依舊熱鬧。

每日裏,貪食涼粉的遂州人,仍絡繹不絕地來到鎮江寺。

“打湧堂”一般,往盧二涼粉店裏跑。

食客們入得店來,偶爾還會提及楊三姐,白白胖胖像嫩閃閃的豌豆涼粉那麼討人們喜歡。

語氣裏多少有些惋惜。

“第一店”的禦賜匾額,在鎮江寺越發地金光閃閃,炫人眼目。

自從蔡氏兄弟押鏢北上後,莫仁品沒有再來過“第一店”,讓盧二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莫大管家煞費苦心,好不容易拴住了盧二,難道放任自流了?

當然不是。

盧二會避開所有的人,每日裏主動找到莫仁品,有事無事地閑聊一會。

具體聊了些啥,依然沒人知道。

管家婆杏兒很會享受,時常來到“第一店”裏,吃一碗豌豆涼粉解饞。

她妖豔得很,每次都要盧二親手拌佐料,特別強調不要蒜,多放些蔥花。

解完饞,咂吧著一張乖巧小嘴,順便和盧二娘子拉拉家常。

不外乎張家長李家短,當然少不了男人的腿女人的嘴。

曾文正也死了,北街上的左鄰右舍都很詫異。

那麼豁達一個人,說死就死了,實在讓人想不到。

清明節已過去了十三天,天氣依舊陰冷。

“淩”雨一直不停地下著,天空中灰蒙蒙一片。

州城西郊臥龍山上,一個叫兔兒坪的地方,壘起一座新墳。

迷茫的蒙蒙細雨,淅淅瀝瀝。

四周林木間,陰森森地冷。

杏兒獨自一人,雙膝跪在新墳前,哭得很傷心。

捕頭陳豫川很奇怪。

站在不遠處一棵大柏樹下,偷偷地看。

黃府上的一個丫鬟,跑到曾文正墳前哭啥呢?

陳豫川想不明白,眉頭皺成了八腳蜘蛛。

近一段時間裏,為了神秘的“庫銀失盜案”,陳捕頭終日絞盡腦汁,也沒有找到匿於何處的線索。

夜裏,時常睡不踏實。

昨晚上迷迷糊糊一整夜,像被“無二爺”摸了腳,硬是沒睡著一刻的時間。

今晨,雞叫頭遍時,起床小解一次,又躺回床上胡思亂想。

陳豫川一直躺在床上,直到辰時三刻才起床。洗漱完畢後,太陽已升起三根竹竿高了。

在二聲鵑慵懶的“包穀”聲中,陳捕頭趿拉著一雙木履,懶洋洋地出了家門。

依例來到鎮江寺,到盧二涼粉店吃涼粉。

剛進“第一店”的大門,陳豫川眼賊尖,一眼瞥見盧二娘子白白胖胖的手裏,拿著一錠嶄新的銀子。

眼睛便綠了,死死地盯著看。

那眼神邪呢。

陳捕頭怪模怪樣的舉動,惹得盧二醋意大發。

當著一店食客,盧二很不舒氣,惡暴暴地吼他:“喂喂喂,銀子都沒見過?看你口水滴答的樣子!”

“哪裏哩!”

陳豫川有些尷尬。

訕笑著說道:“這麼大錠的銀子,少見哈!”

盧二竊笑。

在自己的印象裏,陳豫川從未這麼臉紅筋脹過。心中有一絲快意,繼續調侃他。

“莫大管家婆娘存放在這裏的銀子,當然大囉。”

盧二胖乎乎的臉上,泛滿紅亮的油光,衝陳豫川甩了一個響指,癟癟嘴續曰:“她說今後隨吃隨走,難得找零,用完了再存一大錠。咋啦,難道黃府一個大管家的堂客,沒得這麼大錠的銀子嗎?”

聽說是杏兒存的銀子,陳豫川一雙大眼睛越發地明亮起來。

忙埋下頭去,幾口扒完碗裏的涼粉渣渣。

說聲衙裏有事,起身離店而去。

盧二正在興頭上,待再調侃幾句,見陳豫川勿勿離去的背影,以為他遭自己洗涮“慘”了,不好意思在店裏久待,便很得意地向婆娘眨眨眼,嗬嗬地笑出聲來。

婆娘白他一眼,嘴裏嘟噥一聲“瓜寶”。兩隻胖嘟嘟的手,不停地“刀”著烏缽裏的涼粉。

卻說陳捕頭離開鎮江寺,一口氣尋到了臥龍山兔兒坪。

時,雨越下越大,淅瀝有聲。

天空昏暗如暮。

一向喜著嫩黃色衣褲的杏兒,全身穿著白衣白褲,正跪在墳前的泥水裏,“嚶嚶”地哭泣。

陳豫川撐開油紙傘,走過去為她遮雨。

杏兒吃了一驚,停止了哭泣。

抬起頭來,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望著陳捕頭。

陳豫川一臉凝重,麵無表情地站著不動。他有許多話要問她,一時又不知從何處問起。

“昨日上午,你在盧二涼粉店裏,存了一錠銀子?”

陳豫川問。

“嗯。”

杏兒小聲回答。

“知道不知道,那是從未啟封用過的庫銀?”

杏兒搖搖頭。

兩隻美麗的蝴蝶眼,眨巴個不停。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很奇怪地看著陳捕頭。

“啊……”

陳豫川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又輕聲問道:“為什麼哭墳裏的人,知道他是誰嗎?”

“知道,他是我父親。”

杏兒抽泣起來。

“你父親?”

陳豫川驚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