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起一張豬肝臉,不分青紅皂白一通亂罵。
陳豫川用悶宮炮,將死了盧二的老帥。
得意揚揚地喝了一口茶,就叫盧二繳械投降。
盧二呢,整死個舅子不認賬。
伸手將老帥按住。
臉紅脖子粗地要求悔一步棋,並反複聲稱就悔一步。
陳豫川堅決不幹。
右手高舉著炮,左手伸過去,欲奪盧二手裏的老帥。
旁邊幫忙的一眾茶客,連天價地哄叫起來。
一時間裏,笑聲、罵聲、起哄聲、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偌大的天上宮裏,一如既往地熱鬧非凡!
蔡氏兄弟千裏奔走,一路上心急如焚,已一天一夜沒有合過眼了。
此時此刻,見到陳豫川,如同見到了大救星一般。
哪裏管得了許多?
哥倆三步兩步跨上前,胡亂攪了棋局。
陳豫川正逗得起勁。
猛可裏被人攪局,不由得大怒。
“啪”的一聲響,陳捕頭順手一拍,將手中白磁做的“紅炮”,死死壓在茶桌上。
眾茶客一愣。
那枚銅錢大小的“紅炮”,竟嵌入木桌而不碎。
蔡氏兄弟見了,滿心歡暢。故意扯開喉嚨,高聲大叫道:“好一個鐵血神捕!”
陳豫川瞪著一雙大眼。
站起來大聲吼道:“好?好你個毬!”
抬頭見是蔡氏兄弟,愣了一愣。
隨即又破口大罵道:“你兩個狗雜毛,幾年都不見了蹤影。
莫不是跑到鬼門關,見閻王爺去了?”
蔡氏兄弟倆一天一夜裏,趕了上千裏的路,全仗著一口氣硬撐著。
哪有心思和他說笑?
見陳豫川雙眉上揚,依舊還是從前那副德性。
二人心裏十分欣慰,感到了熱烘烘的“暖”。
嘿嘿,鐵哥們就是鐵哥們。
與別人絕對不一樣哈!
連罵人的話,聽起來都很舒服。
蔡氏兄弟眼角潮濕起來,他們終於可以流著淚笑了。
心情一放鬆,雙雙癱坐在地上。
陳豫川見了,一頭的霧水。
瞪著一對大眼眼,怪模怪樣地看著哥倆。
他隻道二人作秀,依舊吊兒郎當地調侃道:“喂,我說兩個豬狗不如的餓癆鬼,怕是幾天幾夜沒有吃飯了吧?”
蔡氏兄弟爛泥一般,癱在地上不動。
哪還有一絲力氣,搭理他的話?
茶博士見了,慮其餓斷了氣,忙送上兩碗溫開水。
兄弟倆道聲謝謝。
雙雙接過碗來,“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
二人終於緩過勁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蔡大衝著陳豫川說道:“豫川兄,當真苦煞我兄弟二人了。
你倒逍遙得好,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下棋!”
陳豫川這個人,真是怪得很。
別看他平時裏口無遮攔,心急火燎的樣子。當真有了事情,反倒一點也不急了。
他深知蔡大的為人,一向沉毅穩重。但不知何故,剛才說話的語氣,這麼鬧心揪肺呢?
陳捕頭心裏明亮,情知哥倆必有事相求。
卻故意沉下臉來,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看你二位,平時無事,哪記得陳某人?現在有事了,就猴急得不得了!”
陳豫川說的話,表麵上是說給蔡氏兄弟聽的。實際上呢,他是在告訴圍觀的茶客,本捕有事與朋友相商。
茶客們都是老熟人,聽到陳捕頭這麼一說,誰還會不知趣?
大夥兒一聲不吭,退到各自的茶座上,默不作聲地喝著茶,耳朵卻豎起來,想聽個究竟。
蔡大站起身來,用眼睛掃視了茶園一圈,壓低聲音說道:“此地不是說話處,到貴府一敘如何?”
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陳豫川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憑直觀感覺,自己又該有“活”幹了。
便點點頭,起身欲走。
直到這個時候,坐在一旁打呼嚕的盧二,才慢慢醒過來。
他伸著懶腰,睡眼惺忪地望著陳捕頭。
“三打二勝,你定的規矩。怎麼,今天不下了?”
蔡二性急,一肚子沒好氣。
嘴裏直嚷嚷:“不下了,不下了!”
陳豫川裝著沒事的樣子。
笑著對盧二貧道:“蝦公盧二不生崽,臭棋簍子不裝油。
回去跟婆娘搞醒豁了,再來找我哈!”
盧二被戳到痛處,正待要罵。
見陳豫川向他眨眨眼,張張嘴沒罵出聲來。
二
蔡氏兄弟簇擁著陳豫川,並排向天上宮大門走去。
三人出得門來,一溜煙似的小跑,很快來到米市街陳豫川的家中。
蔡大吩咐蔡二,將房門關上。
三人居內室,密談起來。
蔡氏哥倆喝了一壺熱茶,又吃了不少幹果糕點,氣息漸漸地調理得均勻了,便將數日來所遇之事,一一向陳豫川詳細道來。
二人口裏的故事,詭異曲折,如述唐人傳奇。
聽了事件的來龍去脈,陳豫川暗自吃了一驚。
陳捕頭心緊吃驚,不是為蔡氏兄弟失“鏢”事,因為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追回失去的壽禮。
他瞬間的心緊不暢,全都因為黃中玉這個人。
實在沒有想到,天天照麵點頭的黃中玉,竟然如此深沉。
這麼大的一件事,倒被他瞞得滴水不漏。
蔡氏兄弟的氣息已恢複如常,見陳豫川低頭不語,不知他心裏在想啥。
剛才兄弟二人將所曆之事,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
其事、其人、其景、其物,依然曆曆如在眼前。
此時憶起,猶汗流津津而下。
陳豫川目光呆滯,麵無表情地坐在凳上,也不知他聽清楚了沒有。
蔡氏哥倆相視無語,又不敢驚動他。
陳捕頭何止聽得清楚?
他已隨兄弟倆的敘述,沿著梓遂官道至昭化一線,神遊了好幾個來回了。
見陳豫川的神色一會兒輕鬆,一會兒凝重,始終讓人無法捉摸。
蔡氏兄弟越發心疑。
哪裏還敢多說半句?
兀自坐凳上,隻等他來問自己。
陳豫川沉思良久,終於開了口。
很隨便地問道:“那個白衣少年,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蔡氏兄弟見好友相詢,齊聲大叫慚愧,無可奈何地答曰:“此人心機之深,匪夷所思。我兄弟兩個不知不覺間就著了他的道道,實在不知此賊是何方神聖!”
陳豫川又吃一驚,兩眼定定地看著二人。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涪江雙雄,竟然不知道與之同行數日的白衣人姓甚名誰!
當真是奇哉怪也。
陳捕頭皺起眉頭,輕聲責怪道:“你二人也是久闖江湖的人了,怎麼如此孟浪?”
蔡大見好友相責,越發無地自容。閉上眼睛,默默地想了想。
一邊拍著額頭,一邊輕聲問蔡二:“劍門神猿臨死前,說白衣少年什麼來著?”
經蔡大一提醒,蔡二想了一會,終於想起來了。
驚風火扯地說:“神猿叫他三郎。”
蔡大連忙附和道:“對,是叫三郎!”
三郎?
陳豫川眉頭再皺一堆,極快地在大腦裏搜索一遍。
誰知這一搜索,再讓陳捕頭吃了一驚。本來白皙紅潤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江湖上誰不知道,陳豫川是一冊“巴蜀活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