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遂州城玉堂街上住的人,莫不以傍居黃府為榮。
每當黃府鴿哨響起的時候,街坊鄰裏的婆姨們便知道,該動手做午飯了。
自從杏兒當上管家後,黃府放鴿的時間,較之前晚了一些。
時常讓那些貪玩的婦人們,錯過了做午飯的時間,被男人們揍得鼻青臉腫。
挨了揍的婆娘們,三三兩兩湊一堆,罵杏兒是個掃把星。
克死了自己的男人,還要來克她們。
杏兒聽到婆姨們的謾罵,抿嘴笑笑,絲毫不在意。
依舊我行我素。
很奇怪的是黃中玉,他怎麼也不計較呢?
難道他忘記了,莫仁品以前放鴿的時間是巳時三刻嗎?莫非他不在乎新的大管家,把放鴿的具體時間,往後調到了午時一刻?
杏兒卻不這麼想。
她發現黃中玉很異樣。
尤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有了邪氣,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如果黃中玉真的不知道以前莫仁品放鴿的時間,為上午巳時三刻,那麼,他當然不會在乎。
新管家放鴿的時間,愛幾時就幾時吧。
可是,作為黃府的大老爺,黃中玉怎麼會不知道?
杏兒這麼想。
故意試一試黃老爺,看他細不細心。
這一試,果然有了蹊蹺。
黃中玉居然真的不知道,以前莫仁品放鴿的準確時間。
杏兒駭了一跳。
暗中觀察起黃中玉來。
黃中玉依舊很忙,每日裏往返衙門和黃府。至於府上的放鴿時間,似乎真的不在意。
唯有一事讓他牽掛,已經很久未收到京師的信息了。
張鵬翮大人的壽辰,早過去了十多天,上邊沒有絲毫動靜,多少讓人有些奇怪。
黃老爺不在乎嗎?
他當然在乎。
為啥得不到京師的消息?
對於一心往上爬的他來說,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難道府上的放鴿時間,往後延遲兩刻鍾,還會影響到書信傳遞不成?
黃老爺當然不信。
不止一次躲在書房裏,暗中觀察著杏兒。
杏兒真不簡單呢,啥事都做得精細。
偌大一座黃府,愣是被她打理得有條不紊。
尤其那對眼睛,看誰誰舒服。
唯獨鎮江寺的盧二,看了杏兒的眼睛,心裏害怕。
莫仁品死後,盧二很高興,偷著樂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再也不用每天偷偷摸摸,跑去向別人彙報陳豫川的行蹤了。
哪知沒睡兩天安穩覺,杏兒那雙美麗的眼睛,又莫名其妙地盯上了他。
“你不是盧二!”
杏兒十分肯定地說。
盧二睜著一雙眼睛,很奇怪地望著杏兒,低眉順眼地說道:“大管家瘋了?”
“你才瘋了!”
杏兒盯了他一眼,滿臉怒氣,壓低聲音說道:“你要是盧二,怎麼會夥同莫仁品,幫助黃中玉除去楊三姐!”
盧二駭了一跳。
這麼秘密的事,她怎麼知道?
“我真是盧二,如假包換!”
盧二一陣心慌,連天價叫起屈來。
“楊三姐之死,與我何幹?”
他當然是盧二。
但他哪裏敢承認,與莫仁品合謀害死了楊三姐!
杏兒知道他是盧二。
唯懷疑不是天天賣涼粉的盧二,而是害死楊三姐和趙順成的主謀!
她聽莫仁品說過,楊三姐和趙順成兩人,都是朝廷安插在遂州的坐探。
既然是上麵的坐探,肯定有人要他們死。
誰要他們死呢?
杏兒好奇,想知道。
現在莫仁品死了,知情者隻有盧二。
不問他,問誰?
盧二哭喪著臉,抱頭蹲地上,做委屈狀。
他不明白,杏兒幹嗎理這些事。
好在莫仁品死了,死人無法對質,他才不怕別人問呢。
“你心裏肯定在想,我為什麼理這件事?”杏兒說,“因為莫仁品是我夫婿,他也和楊三姐一樣死了。死得不清不楚,我總要弄個明白。盧二,你說是嗎?”
杏兒說的是實話。
因為她知道,莫仁品必死無疑。
但她沒有想到,莫仁品死得這麼快,沒有任何征兆,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而且死得很慘,斷頸而亡。
這種可怕的死法,顯然不是她知道的那種。主人告訴過她,那種死法沒有痛苦,也不會流血。
莫仁品的死,讓杏兒害怕。
好端端一個人,得個怪病三五天就死了!
她打心裏不相信,莫仁品得的是“斷頸瘡”。瘡口沒有化膿,烏黑一片,顯然中了劇毒而亡。
杏兒還年輕,鮮花一朵,不想重蹈莫仁品“斷頸”的複轍。
所以她必須知道,究竟是誰害死了他。
盧二聽了杏兒的話,這才倒抽了一口涼氣。
眼前這個婆娘不簡單,比她那個死鬼老公厲害多了。
“大管家,萬萬亂說不得。盧二一介良民,隻會做豌豆涼粉混口飯吃,哪敢合謀害人性命?”
盧二可憐兮兮地說。
“你說沒有就沒有啊?”
杏兒見盧二抵賴,把一雙大眼睛,撲閃成一對美麗的蝴蝶。
“不僅楊三姐,還有杜亮、曾文正、趙順成……哪一個你盧二脫得了幹係?”
盧二見杏兒越說越離譜,氣得臉色煞白。
他不想再與之糾纏,用手指著門枋上的“第一店”,大聲說道:“敝店雖小,也是皇家禁地,容不得任何人在此撒野!”